“看把你能的,看看你这样,比我又好得了多少?说我是那玩杂耍的猴儿,等会你上台还不是一样?”
村口支起了几个简陋的草棚,左亚辉带着女知青给村民们化妆,胭脂水粉都是她回家过年的时候去学校找的,破四旧运动开始,艺术学校遭了殃,老师们下放去劳动改造,学生们变成知识青年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家再教育,那些化妆间里被砸得一片狼藉。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左亚辉决定要抓住这次忠字舞比赛的机会露脸,所以她横下了一条心,趁着晚上偷偷摸摸进了学校的化妆室,兜了一大包粉水口红回来——她指导的忠字舞一定要与众不同,湖泉村的精神面目一定要积极向上,就像搽在脸上的胭脂,红扑扑的一片!
这个节目出彩的那一刻,就是她左亚辉露脸的时候!
从城里回到湖泉村,左亚辉给几个女知青做了简单的培训,她们就化身成为熟练的化妆师,这会儿拿了刷子眉笔给村民们化妆。最前边那十个后生是化得最用心的,眉毛胭脂加口红,还在眉心点了一颗红痣,看上去像观音座下的善财童子。
可惜没系红肚兜,身上穿的是半旧军装。
围观村民们指着他们笑得嘻嘻哈哈:“这么一打扮,都不像本人了,大牛,你都成唱戏的了!”
几个小伙儿坐在那里急不可耐,只想瞧瞧自己啥样,偏偏女知青不肯放过他们,情描慢涂的,粉刷弄得他们心里头痒痒的,一抬眼,就见着窈窕的身姿在自己身边,一股淡淡的清香钻到鼻孔里,怪好闻的。
这香味飘进鼻孔,几个后生突然就稳住了,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杨国平家小六过来了!小六搽了粉真是好看,跟年画上的小娃娃一样呐!”
一阵哄闹的声音,村民们抬头朝那边看了过去,就见杨树生抱着杨宁馨走了过来。
左亚辉吃过早饭在家里就给杨宁馨化了妆,给她扎了两把小辫子,彩色皮筋缠成一节一节的,杨宁馨照着镜子一看,感觉是两根小甘蔗挂在脑袋两边一样。脸上搽的胭脂实在有些厚,红通通的两大片,和她粉白的小脸衬着,实在有些瘆人。
可是每个年代的审美观都不同,当杨宁馨被杨树生抱了出去的时候,湖泉村的村民们个个都夸她化妆以后更好看了。
这绝非是奉承,杨宁馨从他们的目光里看出货真价实的赞美。
好吧,不再去想自己刷成猴子屁股那样的脸,就当自己已经是美若天仙,美得颠倒众生好了,杨宁馨朝周围的村民笑了笑,红艳艳的小嘴跟菱角儿差不多。
“左知青,快些哩,莫要弄太长时间。”杨林江站在一边拼命催促:“化好妆的快些去拖拉机上坐着,只能麻烦连生多送几趟了。”
高连生坐在拖拉机上拍了拍扶手:“没事哩,谁让我是湖泉村的哪?换了别村的,我可不干!”
过年前他就藏了一壶油,就是准备正月十五送人的时候拿来用——他是给大队开拖拉机不假,可总得有个亲疏远近,一个大队里可是有七八个生产队,送了一个队不送别的队,人家肯定会埋怨,送湖泉村的就顺理成章了,谁叫他住在湖泉村哪?
拖拉机“突突突”的响着,好一阵噘头拱屁股,总算是开着走了,车上满满登登的坐了二十多个人,杨宁馨瞅着那车轮,好像还没塌下去,不免感叹这拖拉机的轮胎还真是质量好,耐磨又能承重。
把最前边的十个后生化了妆,后边的就简单了,索性连坐都不用坐,村民们分排站好,一个女知青拿胭脂在脸上刷一下就朝后边走,一个拿口红的跟上,在嘴唇上一撇一捺,这个妆就算化好了,才不到半小时,村民们脸上都有了两个红团团,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
差不多到了十点,忠字舞比赛才开始,湖泉村所属大队有八支参赛队伍,湖泉村排在第一位,杨林江听了有些慌,扯了左亚辉到旁边商量:“第一个出场……会不会不太好?”
左亚辉白了他一眼:“杨队长,你知道什么叫先声夺人不?”
杨林江摇了摇头:“不晓得哩。”
左亚辉叹了一口气:“这参加比赛啊,要么就第一个上去,镇得住场子,后边的再好也没辙,要么就得抽到最后一个去压轴。咱们村第一个上去没问题,还有谁能比得上咱们村?你看看那些来跳忠字舞的,都啥样哩?”
杨林江看了看周围,别的生产队都是穿着灰扑扑的衣裳,脸上也没搽红团团,自己村可打眼多了,脸颊一色的红,特别是前边领舞的二十个,穿着半旧的军装,看着就觉得整齐又亮眼。
“中,我得叮嘱小六去,可不能慌神。”
被左亚辉一说,杨林江安心多了,摸着去找杨宁馨,抬头看了看周围,就看着不远的地方杨树生抱着杨宁馨站在那里,正和廖小梅在说话。
“小六,小六!”杨林江从人群里挤着过去,挤到了杨树生身边:“小六,你可要争气点啊!”
杨宁馨睁大眼睛望着杨林江,一副不懂的模样。
杨林江着急得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子:“小六,小祖宗!二十斤大米哩!”
看着杨林江那样子,一额头的汗,脸上的胭脂也糊成一片,杨宁馨忍不住笑了起来,没想到杨林江还真是不能开玩笑,自己才稍微装了下,他就急成这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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