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阁祸_黑颜【完结】(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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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个月了。原本在最初察觉到自己怀孕的时候,她曾想过打掉他,只因在这个地方出生,他永远也不可能如同正常人一样生活。然而,她终究没下得了手。也许是因为那天xing中的母xing,也许是因为他是她和慕容展唯一的牵系……

  想到此,她不自觉伸手到发髻上,抽下那根他亲手做的木簪。

  当时她是故意抽错的……她怎么舍得把他送给她的东西丢弃?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自己怀孕了,若没有他的东西留在身边,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这遥遥无期的分离。

  也许……也许这一生都不会再见了……

  近乎抽泣似地深吸口气,她抬头看向碧蓝的天空,一只小鸟叫着从上面飞过,转眼消失在远方深林中。那一刻,她的眼中泛起晶莹的水光,其中反she出无尽的羡慕。

  那一世身不由己,在失去所爱后,她只能自我了断。没想到执着地保留住那世记忆后,即使尽力避免,依然没逃脱命运的捉弄。这一世的她,依然身不由己,依然无法与自己心爱的人长相厮守。

  想到那日分离时,他那绝望的眼神,以及恍似人错觉的呼唤,她不由闭了眼,心仿佛被钝刀割着一般疼痛。

  也许……也许她不该与他成亲。两行温热的液体至眼角滑落,她突然后悔起自己的决定来。若没成亲,他必然只会难过上一阵子,便能回到正常生活。而如今,不过是做了两天的夫妻而已,他却死心眼地跟到了这里来,还为此三番五次地身受重伤。若没有她发话,恐怕他早死过不只一次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紧抓幸福的行为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伤害……

  脚步声起。

  “三小姐,吃饭了。”一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少女手端饭菜走了过来,对她的神色极为恭谨。

  与倾看着她,并没拭去脸上的泪痕,但那平静的神色却让少女极为不安。要知道在这欢阁,除了阁主,就是这三小姐最让人觉得深不可测。她的行为常常出乎人意料,一不心就要着了她的道儿。

  “放在亭子里。”许久,在少女就要踏进屋内的时候,她终于开口,语气平静一如面上的表qíng。

  “是,三小姐。”那少女应了,心中却始终惴惴不安,总觉得三小姐心中在打着什么可怕的主意,而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出现在她眼前的自己。

  与倾轻抚着肚子,缓缓跟过去。刚刚肚里的孩子踢了她一下,使得她想见慕容展一面的渴望突然加倍qiáng烈起来。若他知道她怀孕,不知是高兴多一些,还是担忧多一些。

  “叫我慕容夫人。”她说。半年之前,她就应该冠上这个姓了。

  此时少女已经将饭菜摆上了亭内桌子,闻言,拿起托盘,恭立应喏。

  “是。三……慕容夫人。”谁都知道欢阁外有一个自称三小姐相公的男子屡次三番硬闯欢阁,所以此时听与倾如此说,少女并不惊讶。就算真惊讶,她也没聪明地没表现出来,在这里,越顺从,越不至于惹人注目。

  看到她想离开,与倾叫住,“你别急着走,等我吃完,一并带走吧。”

  少女心中一凉,暗叫一声完了。谁都知道三小姐吃饭是不会让人在旁陪着的,如今却留下了她,绝对不会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挟了一块jī丁入口慢嚼,与倾睨了眼战战兢兢立于一旁的少女,眸中浮起一抹讽笑。这欢阁中上上下下,可没一个是简单的。

  突然,手中饭碗落地,瓷片飞溅。与倾看了眼愣愣看着这一幕的少女,唇角扯起一抹诡异的笑,而后慢条斯理地弯下腰去,在少女反应过来之前,一块碎瓷划破她的掌心,顿时血流如涌。

  少女的脸瞬间惨白,那一刻,她才知道,如果三小姐有心算计,便是正大光明地当着面,亦然能让人无法躲过。

  很好,很聪明。与倾微笑,任由少女匆匆入屋拿来药和gān净的布,为她处理伤口,然后包扎。

  仰头,她看了眼青蓝的天。

  这个时候,正是苍阅在冥楼陪伴他那死去多年的妻子的时刻。

  第七章(下)

  腿虽然被接好,慕容展却只能躺在chuáng上,哪里也不能去。

  王雪蟾对他的照顾简直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即使慕容展对她始终不温不火,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依然一如既往。这对于一个骄纵刁蛮的千金小姐来说,简直可以说是不可思议。

  若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慕容展却从来没对她动过任何心思,在数次劝她回京城不果后,便不再说什么。

  有的事,总是会让人在一夜之间明白自己最重要的是什么。

  那一日,天气微凉,王雪蟾到集上去采买些日常用品。慕容展用板凳撑着自己,挪到了屋外。

  他们住的是山下樵民的屋子,王雪蟾在他第一次闯阁受伤后,向人买下来的。没想到这一住就是两个多月。

  仰面,慕容展任冷风chuī向自己的脸,感受着那阵阵带着冬意的寒意,突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自己仍在汐阳。虽然是一个人,但是每日读书练功,日子过得倒也平静。那个时候,对与倾,他还没有太浓烈的感qíng。谁曾想,只是短短一年的时间,在他再也放不下她的时候,她却离开了他。这一别,究竟会多久呢?再相见,会否是人事两非?

  一阵狂风穿透林隙,刮过,伴着鬼哭láng号般的yīn寒,卷起满天败叶。慕容不由缩了缩肩。

  这北塞,着实gān冷。她以前长年住在这里……怎么受得了?

  枝叶碎裂的声音响起,他神色一懔,像只嗅到危险的láng般警惕起来。一次又一次地闯阁,使原本武技生涩的他在对敌上越来越有经验。这两个月,虽然总是伤痕累累,但武功的进展却是一日千里,比过去一年的成就还大。也因此,进入欢阁也一次比一次深入。虽然如此,但欢阁的防御森严,高手如云,直到如今,他与其主建筑群之间的距离仍然遥远之极。

  一个肥胖的老妪从林中走出,脸上ròu堆在一起,将眼睛挤成了一条小fèng,走动间浑身的ròu都在颤抖。

  “你就是慕容展?”老妪的声音尖利刺耳,几乎看不见的双眼中闪烁着凶厉的光芒。

  慕容展冷冷看着她,几乎可以肯定她来自欢阁。

  “不错。”

  听到他的回答,老妪嘿嘿笑了起来。“姑娘们都说你是哑巴,原来不是。这声音可好听得很哪!”不知是否错觉,慕容展总觉得她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古怪的亮光。

  “你是谁?”对于欢阁的人,慕容展连最基本的礼仪也省了,言语之间颇为不客气。

  老妪不以为意,走至近前,像看猴子般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翻,还不时发出啧啧之声,只差没上前用手揉揉捏捏了。

  慕容展眼中露出不耐,却又不甘就这样转身回屋,唯有压抑住自己的脾气。也许,说不定她给他带来了与倾的消息。明知希望渺茫,但是他仍然不由自主地期待。

  “长得也还勉qiáng。可惜啊可惜,可惜了这一双好腿……”老妪刻薄地批评,突然伸出手捏住慕容展的下巴,也不见她如何动,偏偏任他如何出招,亦不能碰到她分毫。最后反而被她制住,动弹不得。

  轻佻地用拇指抚摸过慕容展憔悴的脸,然后在他激怒的目光中,老妪怪笑着指腹蹭过他的唇,而后才放开。一抹温柔在她的眼中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抓不住。

  “三小姐让我传话给你。”直到这刻,她开始说正事。

  三小姐?慕容展暂时忘了羞rǔ,怔住。

  “若想见她,除非你踏平欢阁。否则,便留下一封休书,另寻新欢去吧。”老妪没理会他的怔忡,兀自传话。

  慕容展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好不容易等到她的话,谁曾想却与诀别没有两样。难道,她就如此厌恶他,厌恶到连一点机会也不肯给。

  看出他的颓丧,老妪眼睛一眯,突然道:“你连我的衣角都碰不到,又有什么本事从阁主的手中夺走三小姐?还是乖乖写休书吧。”

  慕容展茫然看向她,“她……会再嫁人吗?”如果她想再嫁人,那么,他愿意成全。只是,为什么这一句话问得如此艰难?

  老妪神色一滞,片刻后才道:“三小姐回到欢阁,是不可能再嫁的。”如果想要休书,这一句话大可不必说,但是她却失口了。

  慕容展这才露出笑容,虽然这笑是如此苦涩。“劳烦嬷嬷,回去告诉我的妻子,这休书,恕慕容展不能写……这一世,我只愿得她一人为妻。”

  老妪闻言僵住,颇有些láng狈地转过身,“写不写随你。”语罢,转身便走。

  “嬷嬷……她可好?”慕容展想叫住老妪,多问一些与倾的qíng况,却见她停也不停,只好急切地喊出最关心的一句话。

  老妪并没回答,肥胖的身影转眼便消失于密林之中。徒留下慕容展一脸惆怅地看着静悄悄的林子,半晌回不过神。

  第八章(上)

  慕容展决定离开此地,跟王雪蟾返回京城。

  若想见她,除非踏平欢阁。为着这一句话,他知道自己必须变得qiáng大。否则,恐怕赔上命也再难见与倾一面。何况他还有家族沉冤未雪,又怎能安心留于此地等待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王雪蟾只道他想明白了,不再等待与倾,自是高兴之极。

  等到慕容展撑着拐杖,勉qiáng可行的时候,两人便即乘马车上路。行前,慕容展仍到欢阁山门之前仰望着那半腰的建筑群安静地坐了半天。此去一别,再回来不知要到何日了。

  车经山道,前面传来驴子被打所发出的惨嗥。勾起慕容展对与倾的大黑驴的回忆,不由让马车停了下来。那黑驴自上次在驿站中没被带走,如今也不知到了何处。每想到此事,他心中总是有些遗憾和难过。

  路旁停着一辆木柴装得如小山一般高的驴车,由一匹瘦可见骨的黑驴驮着。此时,那驴正侧偏着跪在地上,一只脚陷在路上的坑dòng中,半天起不来。而赶车的汉子仍坐在车上面,一边发了狠地鞭着它,一边破口大骂着。那驴被打得一边挣扎着想站起来,一边号着,声音凄厉之极。

  “住手。”慕容展喝道,那鞭子仿佛是抽在他心上一般,痛得他几乎抽搐起来。半是因为想到与倾的黑驴,半是因为想到自己被同样糟践的过去。

  那汉子怔了下,看到他们华丽的马车,立即赔上笑。“公子,有什么事吗?”

  王雪蟾有些不解地看着慕容展,虽然她也认为那驴着实可怜,但是这是别人家的牲口,他们要管也管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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