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亲人们或许会难过,可当那些为我难过的人都开始遗忘我了,我就真的消失了,仿佛从未来过,多可怕呀。
为什么我要害怕这些呢?每个人都会消失的啊。
每个人都会,就应该坦然了么?
……
无果。混乱。
我甚至想起来去厕所洗个头冲个澡,或者去客厅里听首歌跳个舞,打发这无心睡眠的漫漫长夜。
我撑起身子打量他。
满地的月色里,他亚麻的长发铺卷而上,小风从窗台吹进来,他头上的绒毛轻轻晃动。
他睡着了,可他安静的存在,哪怕只是那一头如云般丰艳的头发,也让人无法只是静静欣赏。
我承认,我的确有暧昧的冲动。
这冲动击散了我所有凌乱的思想,是我无果混乱时,千载难逢的解药。
“原来你躲在这儿!”
越过他身体的侧线,我忽然眼前一亮,看到了早前不见的那支遥控器。
原来就在沙发下面。
为了拿遥控器,我渐渐靠近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能吸到他呼出的气,感受到他鼻尖轻轻地颤动,以及他神仙的身体特有的微光。
我伸出手去,想着——
就这样吧,一晌贪欢,纷扰全忘。
就这样吧,跟有情人快活……
此时他忽然翻了个身,我僵在原地,屏住呼吸,生怕露馅。
月色就像海浪,翻涌在窗前,海的声音很轻很轻,依稀还能听见海浪在诉说,它在海的另一边,遇见的传奇。
“别做梦了。”我晃晃脑袋,告诫自己。
起身,从沙发的背后把遥控器勾出来,放回沙发上。
我重新回到地板,在离他半米的地方躺好,背对着他。
一片寂静。
别做梦了,马小胖。
平庸如我,要不起山呼海啸的盲目,我只能平淡无奇地衰老。
2017.10.31
第二天,我早早地就醒了。
身边的人依旧是昨天的那个男人。
突然想起来,我好像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会姓什么?
跟我一样姓“马”?
还是什么别的出挑又特别的姓?
神仙有姓么?
他要是叫什么张三、李四、王二麻子,那就可爱了,哈哈哈……
这厢有礼了,张三君……
叨扰了,李四仙君……
近来可好啊,王二麻子仙友……
“不准吃!是我的!都是我的!”
“好吃,好好吃呀~”
“么么么~”
吃吃吃,连做梦都在吃!吃死的是你,穷死的是我!
嘻嘻,我突然冒出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
他不是说,肉身是我睡梦中潜意识的投影么?
嘿嘿嘿,那我就把你变成一个嘿嘿嘿……
我从床头拿出“糊涂丹”,倒出一粒在手上。棕黑色的一小粒,像小时候吃的猴王丹。
我混着口水咽了下去。
“糊涂糊涂真糊涂。”
嘻嘻,我偷笑着,倒回地上继续睡,心中默念那两个字无数遍。
好冷,又到冬天了,我被埋在地底下。
四周很黑,空气很薄。我攥紧了拳头,拼命地往前刨,拼命地向上攀,蝼蛄替我通气,泥马渡我过河,蜘蛛为我结网,咸鱼承我之重……终于,我爬上了高高的楼顶。
高不见底的钟楼,我直挺挺站在围栏外,天灰蒙蒙。
凌晨五点的杭州,已经有了忙碌的气息,放眼望去,却一个人也瞧不见。
这时候,从门口走出来一个胖姑娘,从轮廓看来,她比我还要胖一点,但好像比我要好看一点。
我眼见她朝我走过来,越走越近。
“你别过来!你过来我就跳下去!”我朝她大声喊道。
但她似乎一点儿都不意外,也一点儿都不焦急,依旧朝我走过来,非常随意地说道:“楼下新开了一家韩料店,好想找个人一起去尝尝啊,两个人可以打八折呢。”
我竟然动心了。
就像某一次,我本来已经关好了所有门窗,打算烧炭了,却因为陌生的邻居来敲门——要下雨了,她帮我收了楼下的被子。我忽然就不想死了。
“一起吧。”
她朝我伸出手,她的手白白胖胖的,虎口处,还有一颗痣。
“胖儿。”她忽然唤了我一声,尤为亲切。
“我知道,人生里最可怕的,不是衰老疾病,不是死亡别离,而是活着。可你不用怕,我会陪着你,一直陪你,你不死,我不走。”
她说着,虎口处的小痣也愈渐清晰了,形状像星星一样的小痣,那般似曾相识。
这不是,我的手么?
我抬头一看,果然是“我”,柔光中平静的面容,闭着眼睛。
我握住她的手,轻轻钻进她的怀里,她的胸膛是那么冰冷坚硬。
我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叫醒她,因为我知道一句话:
如果有一天,你遇见你自己,千万不要叫醒她,叫醒她,你就消失了。
忽然,耳后一个幽幽的声音响起:“马小云,你的阳寿到了,跟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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