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胖的美丽日记_囫囵在下【完结】(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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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我竟然错过了。

  我的生活,像堆堆乐一样整齐规律而丰富的生活,被牙痛抽掉了一块后,轰然倒塌。

  一个萝卜一个坑,萝卜被拔掉了,窟窿还在。

  我永远都不会好了。

  记得我曾在书上看到过一首小诗:

  从童年起,

  我便独自一人,

  照顾着,

  历代的星辰。

  ——《孤独》

  我可能曾经也是被星辰选中的人,只是我常常叫星辰失望,脑子里装满了凌乱的思想,所以星辰不喜欢我了,不要我了。

  小祸害也是这样,它也不要我了。

  我紧紧攥着我的牙齿,忽然想起小时候换牙,外婆总说:“牙齿掉了,下牙扔房顶,上牙扔床底,不然长不齐。”

  思及至此,我拿上钥匙,起身出门。

  有人!

  我紧悄地刹住脚。

  都这会儿了,楼道里居然还有人!

  是一个衣着鲜亮的青年,连后脑勺的头发都梳理得一丝不苟。他坐在楼道的窗户下面,借着并不皎洁的月光,以及早已昏黄的灯光,支着画板在画画。

  多奇怪的一个人啊。

  宁静的夜里,他的画笔摩擦过纸面,流泻出松松的,如小提琴琴弓蹭过发丝一般的声音。

  我望着他,油画般的美感。

  此时他回头看了我一眼,那一刹那,我的脑海浮现梵高的样子,缓缓的注视,星空的漩涡荡漾开去。

  只是,他居然是一张无比沮丧的面容,与他精致的梳理完全不符,活像一具在盛时即被偷光了所有阳气的男尸,让人不敢再看多一眼。

  同学们,那些说我阴郁、丧气、怪异的同学们啊,你们该看看,这世上难堪的,大有人在。

  若我早遇见他就好了。

  早遇见他,我至少不会那样轻视我自己。

  我一步步退回楼下。

  我想到,我可以从隔壁单元爬上楼去。

  到了天台,左手边就是我那幢楼的楼顶,只隔着一堵一米高的墙,我翻了过去。

  城市的楼顶是灰色的,平平整整的水泥台,少了错叠的瓦片缘梁而下,看起来,便多了一点坚毅和隐忍在里面。

  许多人说,城市里钢筋水泥冷冰冰的,不若乡村的红砖黛瓦更有人情味,更不要说青砖白瓦所带来的致远宁静了。

  我想其实这同建筑本身并没有关系,只是住在里面的我们,不如意的情绪,太迫切地需要一个载体去表达。

  你倒是一吐为快了,人家钢筋水泥冤不冤呐。

  “星辰先生,你还是小时候的你么?”

  “星辰先生,你还记得我么?”

  我把手搭在耳朵后面,浑浑的,好像听见了天外传来的回音,匿在夜里。

  但我知道,没有的。

  只有我在胡说。

  “星辰先生,十几年前,我们住在一起呢。在外婆家的小楼,一幢有四层。”

  “每天晚上,外婆都会抱着我,从地下室到顶楼,把每层楼都走一遍,把灯一盏盏关掉。后来我从人们的口中得知,这叫做生活的仪式感。”

  “最后关掉的是我房间的灯。外婆坐在我的床前,窗户外面,满天都是星星,漫无目的地排着,我能看清楚她的面庞,胜过这世间一切的可爱。”

  “她还会给我唱歌,哄我睡觉,胡乱的调子,唱着同样几句词——花样的年华,月样的精神,冰雪样的聪明,美丽的生活,多情的眷属,圆满的家庭……”

  “只是,后来外婆抱不动我了,后来外婆走不了路了,后来外婆说不出话了,后来外婆死了。我早已不是任何人的小宝贝。”

  外婆死后,妈妈把我和外公接到了城里共住,至此,我们谁也没有再回过乡下的房子。听说村子里现在早已没有了年轻人,全是孤寡老人在留守,到处是衰败的景象。

  望着顶层水泥台,我脑海中浮现外婆的样子。

  “下牙扔房顶,上牙扔床底,不然长不齐。”

  这种话,我当然不相信。

  我奋力把那颗牙齿朝着顶层扔去。

  这种自欺欺人,只是我怀念她的一种方式。

  为数不多。

  “唉哟!”

  伴随一声哀嚎,一庞然大物从天而降。

  “摔死我了!”她撅着屁股抱怨道,“你就不能扔个矮点的地儿么?”

  我心下一叹:这姑娘长得——可真瘦!精瘦精瘦的!我八辈子估计都瘦不成她这个样子。

  不过瘦归瘦,她看起来狼狈得很。头发乱蓬蓬的,月色夺去光泽,皮肤也不白皙,甚至不细腻。瘦削的脸颊黝黑粗黄,还有一坨又一坨晒伤的痕迹、虫咬的疤痕、擦伤的结痂遍布双臂。她光着脚,灰色的纱裙随风飘摇,裙摆凡是扬起的部分,都破破烂烂。

  但却看得出漂亮。

  哎哟哟,怎么这世上除了我,好像谁都很容易看得出漂亮。

  奇怪不奇怪。

  “白长这么大坨,也不说在下面接着我!”

  她继续抱怨,看向我时,眼神很明亮,略带嗔怪的嘴角灵活机敏。一点不是她这身打扮该有的狼狈表情。

  我扭头就跑了。

  有的人,你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跟你没多大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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