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手压在耳机上,死死堵住耳朵。
嘴里念道:
我是一个戴罪之人。
我窝藏了一个逃犯。
他犯了什么罪?
他囚禁着我。
他囚禁着我。
……
没关系的,承认就好。
承认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对自己要求很低的人。
这样就能活下去了。
没关系的,没事,没事……
慢慢的,我开始平静下来。
筠子的《立秋》常能将我平静下来,像时光悄无声息的流逝,像我乏味的人生没有桨,让我平静下来。
我不再说话,也松开了耳上的手,点击word图标,盯着白花花的屏幕,开始打字。
值夜,窗外一阵小风送来,无端翻开了我窗台上的本子,露出一截文字,端正的小楷:
『譬如群鹿为渴所逼,见春时焰而作水想,迷乱驰趣,不知非水。』
2017.10.30(2)
她与我完全不一样。
我长得阴郁,她长得明艳。
我体型庞大,她身姿袅娜。
我卑怯狭隘,她爽朗大方。
她是天上的仙,我是地上的奴。
……
半个小时过去,我把满屏的文字delete。
尽是垃圾。
我脑子里全是她的样子。
是羡慕么?是嫉妒么?是哀伤是焦急以及怒火中烧?是侥幸是逃脱以及无地自容?
我不明。
总之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秋医生嘱咐我少要熬夜。
对,我该去睡觉了。
睡觉!
睡觉就像放屁。
有的人坦坦荡荡,该出声儿出声儿,该有味儿有味儿,事后一切如旧,连偶有微澜也算不上。
而有的人费尽心思隐藏,生怕有所亏欠,熬到最后实在憋不住了,恶果便如山呼海啸汹涌而来。
我是后者,正在自食恶果。
辗转难眠。
记得我第一次夜不能寐的时候,我整夜开着电视,放《武林外传》。
那些画面和声音,仿佛就在我的身边,让夜晚热闹而充实。
我喜欢看电视,倒不全是因为生性懒惰,更多的是因为,我看电视的时候容易产生情绪,会哭,会笑,会感觉到痛苦和满足,会比较像个人。
同福客栈的掌柜伙计们,我观看他们,观看他们远在天边却又近乎生活的喜怒哀乐,直至耗尽我的所有气力,然后,我也就不知不觉跌入梦乡。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段时间,我的每个夜晚都顺畅地熬过,可我的身体却越来越虚弱,无论白天黑夜,我都没有一刻是精力充沛的。
后来我唯一的一点良心开始作用,在良心的驱使下,我开始偏袒我自己。我开始偏袒我早已浑浊不堪的眼睛,偏袒我日渐疼痛的脊背,偏袒我终日疲累的神经。我开始戒掉电视。
夜晚降临,我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耳边响着低低的男人的声音,随意为我念一首我从未听过的诗句:
One shade the more, one ray the less,
Had half impaired the nameless grace.
Which wa/ves in every ra/ven tress,
Or softly lightens o\'er her face;
Where thoughts serenely sweet express.
——《She Walks in Beauty》
播放器里,他的口吻,像是一个风度翩翩的长者,最接近一个大学教授。他不常西装革履,他穿很随意的t恤去晒午后的太阳,金色的阳光把他的满头白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他读诗时,会戴上他阅尽世事的金丝眼镜。从他口中流淌而出的,是岁月浸染过的,不可救药的浪漫。
而你不会纠结,自己是否出现在他的诗中。
她还好么?
夏天早已过去,秋天冷清而寂寞,这么恶劣的时节,我趁人之危将她扫地出门,是不是太不善良了?
她又瘦又弱,会蜷在门口么?
又饿又困。
她这个人张口闭口都神神叨叨的,会不会被邻居捡回去制成标本?
未免太凄凉了吧……
读诗的声音,舒缓如静静的河流,凝滞在我的耳中,飘远了一切俗杂。可她却像个幽灵,穿行于我诗句的河流,将我的沉默不语化作了内心的翻江倒海。
这个神棍。
真叫人没有办法。
我翻下床,悄咪咪打开门,却不见她人影。
我果然还是想太多了,她说,她是神仙的呀。
我正要关门,意外发现门边躺了一颗牙,是我的后槽牙。
哈,原来是躲进了老窝去了,说不定早就进入了梦乡,做上了甜甜的美梦。亏我还一晚上的瞎担心。
切~
我把牙捡起来,放到桌上,又抽了几张纸巾给它盖上。
回到房间,我倒头就睡着了,诗也没赶上我。
原来我非不困,我只是心有所想。
天亮,日光明媚,我一声哈欠醒来。
真舒服呀。
被子秋天的温度,阳光清晨的气味,我活生生地触碰并吮吸到了。
我懒洋洋地蠕动,没有睁眼,只把头埋进被子,把双手枕到脑后,把手肘交握,把腿向后蜷曲,我扭动腰肢,把自己拧成了一坨麻花。
真舒服。
咦——
奇怪,我的膝关节,好像碰到了什么硬东西,有轻轻的咯吱声音。
52书库推荐浏览: 囫囵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