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读过边塞诗,里面有将军白发征夫泪的悲凉,也有不教胡马度阴山的遗恨。她也读过孙子兵法,知道三十六计。但她不知道原来做将军的人,还要为了躲避毒虫毒蚁在树上睡觉。
树皮真是很硬的。
沐萦之曾经在院子里被桃树挂了下,当下手指便破了皮。
想想这些,想想白泽的说的话,她忽然觉得虽然她跟白泽躺在一个屋子里,但他们之间的距离何止十万八千里。
“你要被子吗?方才我看见衣柜里还有一床蚕丝被。”
“不用了,我还热着呢!”
沐萦之自己无话可说了。
过了一会儿,又听得白泽道:“早些睡下吧,明日一早,还要进宫。”
“睡不着。”沐萦之实话实说。
“他们都说你身子弱,没想到这么晚了,你还这么精神。”
这可是她和他的新婚之夜,她哪里能睡得着?
但这话也不能对白泽明说。
“往日我睡前,都会喝一碗安神汤,大约是因为今晚没喝,所以睡不着罢。”
沐萦之的话音一落,便听到白泽翻身落地的声音。
“怎么了?”沐萦之望着他。
他径直出了门,片刻后,便听到他吩咐冬雪去煮安神汤。
“你的丫鬟说,要熬半个时辰。”
“多谢将军。”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方才与白泽的一番攀谈,虽然都是闲聊,但她觉得,白泽至少是一个坦荡的人。
她与他,往后相敬如宾也好,相敬如冰也罢,总不会闹得难堪。
白泽回了屋,重新躺在美人榻上,他面朝着里边,只拿背对着沐萦之。
沐萦之轻轻抿唇,也翻过身,拿背对着他。
“夫人,有件事我一直没机会跟你说。”
“什么事?”
“我进京之后,陛下便派人去我家乡将我的家人接来。算着时间,再有半个月,他们就该到了。等他们到了京城,会住进将军府。你会介意吗?”
介意?她如何介意?
“这里是将军府,将军的家人,自然是住在这里。”
白泽见她首肯,如释重负一般,又道:“我不通内宅之务,烦请夫人安排一二。”
“我记得公公已经过世了?”
“嗯,我爹早年当船工的时候落水,被水草缠住淹死了,我娘是个寡妇,一个人拉扯着我们兄妹三人和小叔。”
“小叔?”
“我小叔只比我大五岁,”谈起家里的人,白泽的语气明显松了许多,“说是叔叔,其实我俩的感情跟兄弟俩差不多。”
“婆母一人带你们,应当很辛苦吧?”
“是的,娘一个寡妇,为了养大我们几人在乡里吃了许多苦。也是因为这个,她的性子被磨得十分泼辣,也很倔强,认准的死理,谁劝都不听。”
便是京中贵妇,一旦丧夫,日子就难过了,何况是个村妇?白泽的娘,只怕不止受人白眼,还受尽了欺凌。
不然,白泽此时的声音,不会这样柔软。
沐萦之想了想,“既如此,等婆母到了京城,我把思慕斋让给她住。”
“那倒不必,思慕斋你住着便是,我娘不在乎这些。我娘是个很善良的人,我跟你说这些,只是想若她来时有什么言语冲撞,你不要生气。”
“将军何出此言?婆母是长辈,我自会以礼待之。”
这话沐萦之说得有所保留。
若婆婆真如白泽所言,是个善良的妇人,那即便粗俗些,也没什么不可忍耐的。但若她跟南安侯夫人一般,是佛口蛇心之人,那沐萦之自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除了娘和小叔,我还有两个妹妹,玲儿十五,珍儿十三,她们俩都是好性子的姑娘,等她们见了夫人,一定很想亲近。”
“这次来的,就他们四人?”
“嗯。”
“既如此,西路正好有三进院子,两位妹妹住最里面那一进,婆婆住中间那一进,叔父住在最外的那一进。将军意下如何?”其实沐萦之这个安排她有私心,思慕斋在东路,白家的人住在西路,即便他们难以相处,到底眼不见为净。
“如此甚好。他们初入京城,许多礼节不通,到时候,还要麻烦夫人指点一二。”
白泽那两个妹妹已到议婚的年纪。以白泽如今的身份,即便在乡间有中意的,定然也做不得数了。白泽在京里没有人脉,婆婆来了京城亦是睁眼瞎,少不得还要沐萦之来操持这些事。
沐萦之今夜才刚刚过门,就要开始给未来的小姑子操持婚事。
正在头皮发麻,冬雪在外面叩了门:“将军,夫人的安神汤熬好了。”
沐萦之支着身子坐起来,白泽早已跨步到了门口,从冬雪手中接过托盘。
冬雪转身,又将房门带上。
这丫头,怎地今日这么喜欢关门?
沐萦之心中一阵腹诽,眼见得白泽端了药,走到自己身边。
“夫人,安神汤。”
平常沐萦之饮安神汤,都是丫鬟一勺一勺的喂,但面对白泽,她自不会让白泽来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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