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怒意磅礴,翻掌挥过:“离她远点。”
一来一去,纠缠难分,临渊少说已挨了四十余杖击,身上衣衫尽皆褴褛。滔天恩怨迫得我无法呼吸,眼前万物都在崩坏之中。天地之大,禁锁重重,如何才能荡尽劫波,无怖无忧?
眼看临渊已无还手之力,单膝跪倒在地,大口喘息。背上翻卷交错的伤痕露出,血肉模糊,一片纵横狼藉。
仙障如万壑千沟,我没能耐踏出半步,但它束不住我的手脚。盘膝趺坐,急急吐纳,转瞬便将一枚小小灵珠托在掌中,扬声喊道:“哥哥住手!你今日若不顾兄妹之情非杀他不可,我马上把元丹毁掉。你自可带着这具白狐尸身回涂山,也算给父君一个交代。”
迅如疾风闪电的身影陡然凝滞。
哥哥面色如冰:“幼棠你干什么?胡闹!”
我摇摇头,还来不及开口再劝,天穹中忽然倒劈下一道旱雷。眼前的元丹被一股强劲的罡风席卷,竟脱手而去,在浓密的云翳后头闪了一闪,不知落在渺渺天外何处。
遥远的天边传来清笑,声如枯木逢春,明媚中又透出难以描摹的邪气。
“不枉我等了这老半天。说那么多废话作甚?都是有深仇大恨未偿的人,有什么事不能心平气和地动手打上一场呢?”
惊雷安,电光熄,颀长男子的形貌,自氤氲天地的淡淡烟气中浮起。
一袭紫袍,踏幽冥鬼火踱出,那赤焰般血色在足底层叠开谢,步步皆是孽焰莲华。他身后,还盘旋着一个硕大怪异的黑影,羽翅呼啦啦拍得人心乱如麻。
来者,一孔雀,一乌鸦。
站着的人形,是魔君重楼,他身旁发出桀桀怪笑的猛禽,想必就是迦楼罗。
奇怪的是,见我的元丹被魔君夺去,哥哥脸上竟显出几许轻松神色,似乎并不为此担忧。
“多年未见,阁下每次现身,总是那么会挑时候。”
重楼潦草拱手,甚恹恹打了个哈欠:“好说,来得早不如赶得巧。”
明明该是水火不容针锋相对的两人,却像久未谋面的老友般随意寒暄。我呆立云头,已经被眼前发生的一切震住了。
重楼忽想起什么似的,转头朝那样貌丑陋奇突的瘟鸦清淡吩咐一句:“最后一朵兜率火就在那孽龙手中,兄长请便。若有兴致,事成之后,自可用他的血喂饱咽喉。”
哥哥抱臂冷哼:“今日携迦楼罗到场,便是为了趁火打劫不成?倒不像你平素作风。昊天塔下千载蹉跎,竟磨得转了性子?”
重楼掩口而笑:“非也,涂山少主的便宜,本君可不敢随便捡。亲兄弟也要明算账,迦楼罗要重塑大鹏金身是他的事,本君懒得插手,此行也不是为的敖临渊,不过顺路罢了。今次唐突,只为佳人。”
前后左右到处看了一遍,除了我是个雌的,其余一龙、一狐、一乌鸦、一孔雀,连半个佳人的影子也没瞧见。半晌才琢磨过来,魔君口中所指,莫非正是不才在下本小狐?
哥哥牵起嘴角,眼中却有异芒一闪:“恐怕难如所愿。难道你忘了当年的约定?”
云雾陡然收拢,重楼微微踏前半步,声如冷月:“她在星罔山催动桐峰紫瑟,弹指便将大片参天古木扫平,这事瞒不过该瞒的人。你现在非要将她带回涂山,恐怕全族都会被卷进勾连魔族的罪名里。而今没有万全之策,她只有留在我身边才最安全。”
他虽定定地看着哥哥,我却分明感到有如实物的目光扫了过来。头一次见到,传闻中毁天灭地、傲慢、不可一世的大魔头,意态神采竟能如此飞扬。
哥哥抬头望着夜天,幽微一息长叹:“如果非要把她交给一个人,我宁可那人是你。”
万事万物皆如谜团,在眼前不安地晃动。我竖起耳朵,汗毛奓立,无论如何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最疼爱我的哥哥口里说出的。
闪电轻划长空,骤雨瞬间瓢泼。哥哥诧异地望向临渊:“你还有余力招云唤雨?”
临渊已化出手中长剑,撑着重伤之躯挣扎站起。很慢,很艰难,但不曾停。
“敖临渊,你算了。你如今自身都难保,拿什么来护她平安周全?”
临渊沉默片刻,正欲开口,忽然动容。凝视我半晌,却道:“也好。”
第六十六章 太微垠
那声音何等温柔,如刀锋剐在骨,却教人沉醉无言。
初在临安相聚,夜宿城南破庙的那晚,他和我说的话还似回荡在耳边。
他问我:“若是来日大战不敌迦楼罗,被他变成大鹏一口吞了,你待要如何?”
我当即笑着打趣道:“那我就等你的魂魄转世,上天入地也要寻了来,无论你投生成个什么,都寸步不离守着你长大,再将你拐到手,绝不许任何别的姑娘同你亲近,就连看一眼也不行。太玄说那叫个什么什么……养成,对不对?听说其中乐趣,很是妙不可言呢,到时你比我小那么多,也不会再有人笑话你老龙叼嫩草。”
他扶额苦笑:“本座一身正气,虽不拘泥繁文缛节,姐弟恋勉强可以接受,婆孙恋实在消受不能。”
“那我只好霸王硬上弓。”
“先搞清楚,究竟谁是霸王,谁是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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