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也立即识趣地改口:“凭什么样的庸脂俗粉,也盖不过您的天生丽质。公主可别再胡思乱想妄自伤心,万一哭肿了眼睛,明儿宴席上可就要被旁人抢去风头了……”。
锦澜这才渐渐收了泣声,赶忙捏起帕子仔细擦拭泪眼,又左右问可红肿了不曾,妆容是否有损。一行三条鲤鱼,弱柳扶风般游得远了。
她们仨走了快小半个时辰,我还石化在御铃廊柱底下不知该做何反应。
没想到即翼泽一段小插曲,传扬得这样尽人皆知,被众口悠悠添油加醋,和真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不止。大垂的担忧并非全无道理,我一意孤行留在龙宫,所要面对的已不仅仅是克扣月俸,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疲于应付龙君身边的各路滚滚桃花,到处都是越描越黑的误会和敌意。
思来想去满腹委屈,对这位新近丧父、尚在热孝之中便等不及要缟素换红装的锦澜更觉无语。好歹也是一族的公主,事情还没搞清楚,仅凭道听途说的流言就骂骂咧咧毁人清誉,背地里对不认识的姑娘污言秽语百般羞辱,末了自己都能给自己气晕,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公主病”?
好在病犯得还算及时,我这“妖精坯子”有幸不必撞到气头上去自讨没趣。锦澜一行走了就成,不管碰没碰面,这桩差事总算完结。只要不堵在流泉宫外号啕得惹人注目,愿上哪儿哭都随她自便。
闷头往回挪着步子,袖子里忽传来低低的稚嫩语声:“姐姐,方才那锦澜公主说后悔没趁鲤皇在世赶紧跟龙君定亲时,你脉搏跳得可厉害啦!”
我吓了一跳,才想起来这一整天被支使得手忙脚乱,都快忘了身边还带着个小夜叉春空。都是漂泊异乡孤苦无依,顿生起同是东海沦落人的惺惺相惜之感。眼下人生地不熟,也就只有误打误撞被偷带进宫的春空能做个伴,陪着说两句话。
“我那是气的。堂堂千年狐仙被骂成妖精坯子,换成你也心跳加速。”
“姐姐你说,明儿席上龙王会答应和玉琼川联姻吗?他是龙哎,娶条鲤鱼回去做君后也太委屈了。不过凡事有利必有弊,真要娶了鲤鱼公主,玉琼川又没有可堪重任的皇子,正好顺手把整个鲤鱼国接管过来嘛!到时候东海、云梦泽、玉琼川三大水域同气连枝一荣俱荣,龙王起码能在神仙榜上再跃晋好几位!”
我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心道这孩子不愧出身夜叉族,对扩大地盘有着旁人难以想象的执着。八字还没画出一撇,已经开始给龙君规划起靠男色收归玉琼川的康庄大道。不过那家伙……真是怎么看怎么像长了张吃软饭的脸,天赋超群可堪展望。
当年的昊天大帝也是娶了凤鸿氏之女为妻,才顺利接掌了整个凤鸿族,创立百鸟之国。这桩远古联姻的旧典故,还是龙君炫耀那琴时主动告诉我的。说明他对神族联姻扩张势力这种事并不排斥,也觉得天经地义。
这么一想,不知怎么,竟有点难以言表的郁闷,心不在焉唔了一声道:“他答不答应跟我有什么相干,姐姐我就是个跑腿的跟班,才懒得操这闲心。”
“唉……姑娘们都这样,口中说的是无所谓,其实心里很介意。”
“春空……”
“姐姐是不是也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
“你们海夜叉的书院整天都在教些什么?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很介意了?”
狐帝芜君在仙谱上如此位高权重,不也淡泊名利得很,为隐世避乱而封山锁国千年,从不琢磨什么开疆辟土挑起征伐的污遭事。就算君后长眠不醒,始终半点未有过停妻另娶的心思。不是所有族群都像我们涂山狐那么忠贞,对婚嫁之事只以是否情投意合为取舍标准,所以我对政治联姻一时有点难以苟同,也属人之常情。但若说介意,那就太过了。这倒霉孩子并没觉出不妥,仍旧兴致勃勃嘟囔:“不过话说回来,身为一条上可化龙下可糖醋的菜鱼,有攀龙附凤的心也是不甘平庸努力进取的表现嘛,勇气可嘉。”
我有气无力抖了抖衣袖,“小孩子家,说话不要这么刻薄,不然睡觉会做噩梦,懂不?”
被大垂下令噤言太久,春空的活泼心性早压抑得难受,一开口就滔滔不绝,威胁恐吓都再唬不住。
“姐姐你不知道吧,当年我四皇叔选妃时呈上来的名册子里,就有这条叫锦澜的鲤鱼。结果被他拿笔第一个划了去,也是连面都懒得见,还说,四海都传这二公主脾气骄纵天资又差,想必熬成老太婆都跃不过龙门化不了龙,谁稀罕娶她。就算生得有几分姿色,也瑜不掩瑕,聘正妃嘛,正室须贤德,纳妾才纳色。倒是她的姐姐锦芙殿下,是个很有抱负的女中豪杰,老鲤皇在世时膝下无子,长公主刚满五百岁那年就立誓终身不嫁,矢志留在族中治理玉琼川。我皇叔可怜啊,连叹佳人在水一方,奈何天命偏偏无缘,至今都还孑然一身……”
原来锦澜还有个广受好评的长姊,姐妹俩似这般成年累月被人比来比去,导致她长期生活在镇国长公主光芒四射的阴影下,难怪这么患得患失敏感自怜。春空的皇叔也没好到哪儿去,相亲而已,没看上就算了,还背后将人评述得这样不堪,可见夜叉的刻薄乃家族基因,基本上一脉相承。他毫不留情面冷拒了锦澜,转眼又被锦澜的姐姐不屑一顾,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从这点上,他和那失之交臂的二公主倒很有共通之处,说不定最合凑成一对怨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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