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行_画骨师【完结+番外】(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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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停在殿宇尽头紧闭的朱漆对门前。

  从悬梁直开落地的两列长窗被海上疾风吹开,海风清澈微咸,如同湿润的眼泪漫卷。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浓稠得化不开的哀戚,被这莫名的伤感牢牢抓住,连手脚都变得冰冷。

  如果没有做好承受一切真相的准备,就不要轻易打开掩藏秘密的匣子。

  满室大红帷帐如怒潮翻卷,心头狂澜亦相去无几。

  门后是个奢华无比却显然荒废已久的喜堂。

  一切都维持着它当年的模样,断裂成两截的古琴横陈案上,一弦一柱,诉说着无从探寻的变故和慌张。烧了半截的龙凤喜烛,红泪淋漓,似凝固千年的血,凄怆而触目惊心。

  牙床前的纱屏倒地,斜搭在覆满尘埃的脚榻上。雕花喜床四周挂满无数影影绰绰的红纱,约莫见其后锦衾横陈,一片凌乱。我咬着唇,孤零零站在地心,如被困在茫茫孤岛浮屿,迟迟不敢上前去将那濡湿的纱帷束起。

  龙君从不让人靠近的海上禁地——东海镜城最深处的秘密——就是这看起来兵荒马乱的喜堂。原来他是娶过亲的,却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整个龙宫上下都守口如瓶,连太玄也从不敢提及半字。他娶的究竟是谁?东海龙主正经迎娶的君后,何以在《八荒志》里全无丁点记述。只有一个原因,那是个不容于诸天的堕仙。

  章峨山上,他曾望着我的额头若有所思说:“我见过这么大的堕仙印。”

  海上风云瞬息万变,疾风过后必有骤雨滂沱。半空中忽炸起一声闷雷,冷意四起。

  我仓皇后退,急欲避开这一室触目惊心的殷红,逃出海底龙宫时,身后追兵杂沓,也没这么恐惧过。慌不择路间,脚下冷不丁踩中一只歪倒在地的鼓凳。惊惶之下,徒然地伸出手去欲寻个攀扶之物,却只拽住半幅在半空中摆荡飘拂的纱帘。可那腐朽的帘幔并不牢固,竟被撕扯得整片断裂脱落,兜天罩地飘下来,层层缠绕了我满身。

  这一滑摔得极不凑巧,额角恰磕在香案的翘头边,一阵猛烈的晕眩袭来,万般心事萦怀,终归于沉寂。

  第三十五章 一劫一缘

  耳畔尽是冷雨喧哗,梦里梦外都避不开这恼人的混沌。

  风雨交织成一块绵密的银丝绫罗,湮灭尘光。漆黑的混沌忽被撕开一线破口,亮烈浓酽的红色涌入,仿佛蔓延的火焰,将那冥黑渐渐绞碎吞噬。

  由暗到明,寒暖交织。

  明珠与鱼膏长明灯交相辉映的微芒遍地流淌,鱼味晕染的灯影里,身着瑰锦霞帔的身形端坐在牙床正中。女子窈窕纤纤,面容全遮在朱红喜帕之下,半丝端倪不显,完全看不分明。唯有那珠冠上钗环轻微碰撞的响动,流露几许她的慌乱和紧张。

  雨声忽远忽近,女子的思绪也从模糊转为清晰。

  我没见过她,但我熟悉她。这微妙的感应,大抵源自涂山狐族一脉相承的通灵心术。她是涂山灵狐。

  风摇光影在她唇边晃动,仿如微笑。她在盖头下,反反复复练习着将要在花烛之夜绽放给良人的第一个笑容。

  “出阁前,族里所有雌狐长辈都私下里传授给我各式各样的小诀窍,关于一只狐狸该如何运用天赋来吸引夫君的关注,获得怜爱,真是耳目缭乱到令人全无主张……唯一记住的,是教习姑姑最后嘱咐的那句话。她说在掀起盖头的那一刻,你可以什么都不说,但记得一定要对他微笑。用你不加修饰的第一个眼神,告诉他,你是怀着怎样白首同心的深情来做他的妻子。不管他以后始终待你如初还是恩宠渐稀,都会长长久久记得这个笑容。临渊,怎样的笑,你会最喜欢呢?”

  我不知道她等了多久,那姿势一动不动,仿佛已化为石像,可以就这么伴着窗外风疏雨骤,直坐到地老天荒里去。

  而她的良人迟迟未归。

  龙凤红烛燃尽了一根又一根,窗外天色已有七轮日月轮替。唯有那清灰的雨幕吞没了整座海上宫城,片刻不曾止歇。

  每经过一个昼夜,都会有侍婢担忧地在门外相劝。但她的回答从未改变,只有一个安安静静的“等”字。

  在第七百七十九根红烛燃过一半时,期盼已久的熟悉脚步,终于在门后长廊响起。缓慢而均匀,透着无从揣摩的肃杀冷意。

  一双藕丝步云履出现在牙床前,相距不过数步之遥。

  接下来挑起喜帕的,不是盼望中那双白皙修长的手,而是一柄凛冽青锋。

  三尺长剑毫无预兆地探入她眼底,把还来不及绽放就仓促凋谢的笑靥凝固在唇边。

  森寒的白刃轻挽一朵剑花,就将她面前的喜帕绞割得支离破碎。喜堂下起漫天红色的雪,纷纷扬扬如絮。

  ……

  瘦得不成样子的一双手抠在门后,时而徒劳拉扯,时而不停拍打,用力得骨节苍白,却无法将紧闭的厚重门扇撼动分毫。

  “小叔叔……你放我出去好不好?求求你……放我离开这儿……等他回来就来不及了!连你也不肯相信我,是不是?……小叔叔我求你,只有你能帮我……”

  ……

  太多的红色,涨满眼帘,是种几近于盲的单调。刺目的白光从被昨夜狂风撞开的窗棂洒落满地,茫然似虚幻薄霜。荒凉被新的荒凉所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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