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来,嘴唇忍不住抖了抖,大抵是真想哭的,可捏了捏拳头,忍住了,她说:“我赢了,但赌注不算数的,你回去吧,我也去上课了。”
说完,使了好大力气,转身。
袁石风站在原地,皱着眉看她,在他身后,是那么壮观的伦敦眼,跟她,曾看过整个伦敦的风景。
走一半,海里又回头了,攥紧拳头,对他喊:“袁石风!你就站在这里看着我离开吧!看着我离开,我们之间也扯平了!”
她那么苦苦地候着他,滋味可难受了,如今让他看着她离开,越来越远,也全当是弥补了。
你会难受吗?
如果难受就好了,也就不是只有我一个在难受了。
袁石风一向宠她的,她要什么,他能给的都给,这回也是,她让他看着她离开,他也照做了。
笔直地站在她身上,看着她孤独地越走越远,她似乎下定决定,把他留在身后。
——他啊,从未真的离去。袁石风和沈炎候着机,沈炎刷着手机看新闻,转头,看了一眼袁石风,叹口气,想了想,特别想知道:“你以后会后悔吗?”
谁都有预感,这一别就是很久不会再见了。对于海里,在这边读完书,大抵就是回家的,回涌炀岛,他们将各居两地,沿着自己的生活轨道前行。
“不会。”袁石风说,这两个字说得沉重,仰着头,把脑袋靠在椅背上了,候机室上空的灯刺眼得很,刺得他闭紧了眼,躺了一会儿,又把头竖起来,手摸到口袋里,摸到了什么,拿出来一看,是一张纸条,摊开,里面是一行字。
他认得出海里的字。
从小到大她都不会写潦草字,但凡把笔画连起来,这字就跟鬼画符似的,她自己也觉得丑,所以从来就没有写过潦草字,这字啊,一笔一划,写得端端正正,个体又大,看上去极是认真的。
这般认认真真,端端正正,一笔一划的,写着:袁石风,我想想,觉得这一切都像是随着命运而走的,大学的时候来到了你的身边,我难过了,负气退学了,一逃就逃到了伦敦。我们又相遇了……你说,命运是让我们越来越远呢,还是有意让我们依依不舍呢?
真是认真的小丫头呀,连最后的问号也写得端端正正,那半个勾也勾得特别圆,勾下面的点也点得郑重其事。
命运啊?
哪儿有什么命运啊,都是因果啊,细小的因,注定了无可奈何的果,人是擅长为自己解脱的,一切不明不白的事情都可以归结于命运,所以命运啊,从来都是人为的。
“她写的?”沈炎瞟了一眼纸条。
袁石风点点头,把纸条对折又放回兜里去了。
沈炎说:“袁石风,你有没有想过,你觉得这是对她好的,其实对她自己来说并不会是好的。什么是好?她想要的实现了,这就是对她好的。”
沈炎虽然平时没个正经形,但他比谁都有人情味儿。
袁石风摇摇头,大抵是想说什么,想了一会儿,苦笑:“海里这小丫头年纪还小,从小被我们宠大的,从来就不缺勇气,多勇气啊,不论对谁都能是直来直往的,我允许她就这般性子了。而我不一样,”袁石风抬起头,直视沈炎,“我得考虑很多。”
沈炎皱眉,说不出话。
也对。
海里是幸福的,家庭人也宠着她,她要退学就给她退,她要出国就让她出,所以她委屈不了自己,爱一个人就轰轰烈烈的爱,她年纪就这么点儿大,思想也就这么点儿大,爱情会是她奋力追求的东西,可他们不一样了,在像她这样的年纪,他和袁石风已经经历太多了,不是说沧桑,而是明白爱情不是两个人的事儿了,是两个家庭,两个家庭里又包含着很多很多必须要考量的因素。
而袁石风,他比谁都希望海里好,他觉得自己不能给予她的,便干脆不会给。
这般恶狠狠地对她负责。
“你觉得自己不会后悔就好,”沈炎说,“我不想等过个几年,她跟别人结婚了,你又来找我去江边喝闷酒,绝对不想!”
沈炎把话就撂在这儿了。袁石风没吭声,把手放进大衣口袋里闭目养神。
有时候袁石风想,海里跟海深是很像的,这对兄妹一模一样的性子。
卯足劲儿了去爱一个人。
海里是这样,海深也是这样,每天夜里面偷偷地从窗户里溜出去,跑到陈家小姑娘的窗前约会。
那时候袁石风便问过他的,每晚都跟她干嘛?
海深嘿嘿嘿的笑,说也没干嘛,就是聊聊天,看看夜色。
也许这话是假的,也许也是真的。
那般美好单纯的年纪,男孩子心里都藏着一头虎,偏偏表现得像头柔情的羊,拉个手心里就会很甜很甜。
多奇怪啊,袁石风大抵已经忘了海深长什么模样了,可有时候会做梦,梦里他就是海深,不知怎的,陈家姑娘变成了海里,他骑着自行车载着海里穿过一大片稻田,风一吹,金灿灿的稻子就为他们折了腰。
在梦里,就算是开天辟地,他们俩也是要在一起的。
海深确确实实是嫌弃海里这个妹妹的,有时候去接海里的路上就会跟袁石风唠叨:你说我这个妹妹怎么办,这么丑,脾气还这么大,还这么爱哭,不温柔,有哪个男人喜欢她,绝对是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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