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御花园在这chūn季都是姹紫嫣红的,因与荀英的婚事告chuī,宋芝儿在去年盛夏里几乎是帝京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虽未损及名誉,但未出阁的女儿家被人这样的议论终是不妥,因而婉拒了几次荀真的邀约,直到因柳家之事曝光,其热议的程度将她的事比了下去,这才应荀真之邀进宫为其贺生辰,生辰一过,即留在宫中小住。“宋小姐,你看那边的花儿开得多好,我们去摘些,如何?”一旁的宫娥指着那一簇有人来高的玫瑰丛道。
宋芝儿看过去,那一树的红玫瑰确实开得好,笑着提裙过去,“正好可以荀总管事送去,cha在瓶儿倒是挺漂亮的。”上前摘了一朵在手中,闻了闻,果然有一股玫瑰清香,“多摘些,回头去尚食局与方司膳借地儿做一盘玫瑰糕。”转头朝宫娥吩咐,巧笑俏兮地去摘那朵最大的绛色玫瑰。
却不料自己那开怀一笑的样子落在玫瑰花丛另一边的男子的眼中,那一个笑容如百花开放,瞬时间连chūn天都失色不已,男子微微惊讶后,却是嘴角一勾莞尔一笑,真真是花中美人,不由得看痴了去。
宋芝儿感觉到有人在看她,猛然抬头看去,却见是一位穿着从五品官员服的男子正瞬也不瞬地看着她,男子的长相颇俊秀,一副白面书生的样子,在一身深绿色官服的映衬下,他的面容更见儒雅。
本来这人看起来应是儒家学子,但是那大胆地看向她的举动却是失礼之举,微恼之际,仍是礼貌一笑,“这位大人如此盯着女儿家看,岂非失礼么?”
那男子因她开腔说话而微微一笑,随即做了一揖道:“《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姐乃淑女,区区不才在下正是那君子。”
后面的宫娥听闻,不禁掩嘴偷笑,宋芝儿却是红了双颊,不是羞的是气的,这人好无礼又恬不知耻,“这乃皇宫御花园,不是花街柳巷,大人这话未免过于轻佻,让人听去会误会的。”声音轻柔,听来就像一般大家闺秀说话的调调。
那名男子却仍是笑道:“在下刚已说了,君子好逑嘛,小姐因何生恼?莫非小姐家中已定有亲事,那就当在下鲁莽冒犯了。”仍大胆地看着她的俏脸看,原本只是因她的笑容迷人才会多看了两眼,随即想到这样的大家闺秀在江南一抓一大把,但是她开口说话时,让他得以窥见她在有礼的面具下那个xing的一面,这才引起了他的兴趣。
宋芝儿那张端得好好地大家闺秀的面容不由得暗暗抽搐,这回终于被他激得有几分火气,“看大人这样子应是读书人,从五品的官员应是翰林院侍读,以二十出头的年纪就能任此官职,大人只怕也是去年高中秋闱的举子。在这里向一个陌生女子问其婚事,是否有失礼节?”
后头的宫娥却是越看越有趣,一个是年轻前途无量的官员,一个是官家千金,真真相配,况且能问宋芝儿婚配与否的话,只怕家中未娶正妻,于是都笑着看向那男子,“宋小姐可是鸿胪寺卿的掌上明珠,未曾婚配,大人若是有意,可要快点去提亲,不然是苏州过后没船搭。”
“你们!”宋芝儿回头没好气地看向这群惟恐天下不乱的宫娥,居然就这样将她的出身来历一一告之。
“宋小姐莫要恼,我等也想学红娘牵线,况且像宋小姐这般佳人就该配才子,这样才是天生一对。”其中一名明显与宋芝儿关系较亲密的宫女笑道。
宋芝儿好脾气,所以她进宫时,一般宫女都会抢着去侍候她,这样没架子又和气的官家千金不多见。
宋芝儿一时被他们的话说得脸红了,就算当日提出与荀英退婚之时也没有这样尴尬过,握着一把花少有的跺了跺地转身即离去。
那个俊秀男子却是咀嚼着鸿胪寺卿的女儿这几个字眼,眼睛弯成了一弯新月,嘴角轻笑,她那微微泛红的脸庞与微恼的神qíng生动之极,这个女子隐藏在那大家闺秀的面孔下的样子却是这般的迷人,看到她像一只翩翩蝴蝶般飞远了,遂在其身后喊道:“宋小姐,在下姓陈名霖,小姐可要记住了。”
宋芝儿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这厚脸皮的男人,他知不知道什么叫非礼勿视,终于表现出怒火地道了一句,“大人莫要再开玩笑了。”
陈霖在原地看着她似冒火的背影,这个女人是他二十多年来见过最有趣的女子,遂摸了摸下巴,只怕她不能如愿,他们定还会再相见。
“七表哥,你在看什么?”荀真刚刚被一些琐事耽搁了,没想到这表哥却是到这御花园来了。
陈霖回头看向这身为帝王宠姬的表妹,与祖母极相似的面容,顿时颇感亲切,收回在面对宋芝儿时的那一副无赖相,笑道:“看这chūn光好,遂出来转转,倒是让表妹好找,是表哥的不是。”
“倒也没有,宫里的太监宫女多着呢,哪会找不到人的?”荀真笑着引他到一旁备了吃食的凉亭而去,“七表哥去年高中秋闱的状元,皇上一直都是重视的,即使是状元之才也得要磨一磨,所以才让表哥暂时到了翰林院任侍读。这次犁州有空缺,打算在五月才会外放你到地方去任职历练一番,表哥可不要因此那儿是出了名的穷山恶水而懒懈。”
陈霖是陈家决定派子侄参加科考后中的第一个状元,使江南陈家的声望一时无两。陈复等人原本也想要接受官职留京的,但最后考虑到年轻子侄可以通过科考出仕,陈家太多人在朝反而不是美事,阻挡了自家子侄的发展,再说对荀真的声誉也有影响,故而婉拒了宇文泓的好意。
但陈霖心里也清楚,因为皇帝对荀真的宠爱,他的仕途不会终止在从五品的官职上。
一撩衣袍坐在石凳上,他道,“表妹无需提醒表哥,表哥自也省得,状元也就高中那一会儿风光而已,至于有没有真才实力那就又另当别论?即使是一个翰林侍读的官职,表哥也不会觉得屈才。更何况这次还派我到西部的犁州任知州,虽说那儿不太富庶,但却是练人的地方,表妹尽管放心,表哥不会有怨言,反而却觉得这是皇上对我陈霖的重视。”看到荀真的面容微微带笑,这有几面之缘的表妹果然也不是一般人,不过也是,帝王的女人哪有那么简单的?
“表妹其实无须为表哥在皇上面前说好话,前程要靠自己去争取,我们陈家的子嗣也不是空有儒家学子的名头。”他自信地一笑,“再说靠表妹的裙带关系就算升得上去也不见得受人尊敬,反而拖累表妹受人诟病,这非我陈家子嗣入仕的初衷。表妹是皇上的女人,更应避嫌为妥。”
荀真至此才真正地高看这表哥,他是大舅陈复的第三子,行七,在江面时曾见过几次,但印象不深,去年他高中状元时,在琼林宴上也见过,一直停留在表面。
现在果然没有令她失望,“有表哥这话,表妹即放心了,不愧是江南大儒的子孙,果然有魄力,皇上是明君,只要是人才他也绝不会放过。”亲自给陈霖续了一碗茶,“对了,大舅母前儿才来信,她极为忧心表哥的婚事,不过又怕订了不合你心意的女子为妻,着我在帝京给你留意看看,也好征询你的意见。”
陈霖一听就知道这是阿母想要拉近他与荀真的关系,以他是荀真的嫡亲表哥来说,她给他拉红线必定会是她欣赏喜欢的女xing,那么他的妻房与荀真的关系一定会比较紧密,不过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佳人的存在,笑着婉拒,“表哥虽不才,但也不能劳烦表妹代劳,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妻嘛,总得我自个儿去求才有意思。”
荀真愣了愣神,这陈霖拒绝她的好意,她也没恼,这样的男人才有魅力,看他这并不迂腐的笑容,令她想起当年的宇文泓,豪慡地笑道:“那好,表妹我就不越俎待疱了,这媒人啊我可是怕做了,我哥那婚事差点就害了人家闺女的名声,总得两qíng相悦才能幸福。”顿了顿,“不过有我可以出力的地方,表哥一定不要怯于开口。”
陈霖笑了笑,想到宋小姐能在宫中出现,只怕荀真会认识,故而试探地问道:“鸿胪寺卿的女儿,不知表妹可认识?”
“宋芝儿?”荀真惊呼。“她的闺名叫芝儿吗?”陈霖对于这一面之缘的佳人念念不忘。
“表哥口中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里的淑女不会就是指芝儿吧?”荀真诧异道。
陈霖看着荀真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笑着点了点头,“一个很有意思的大家闺秀,表妹觉得不妥吗?”
荀真没想到兜了一圈,宋芝儿还是要与她做亲戚,只是眼前这个人比哥哥那块木头好多了,但是姻缘之事还得两人都点头才好,现在他问了自己也好,这样她说的话会客观一点,不至于让表哥听到外面的贬损之语从而看轻芝儿,遂将一些事qíng拣了重点说给这表哥听,最后道:“芝儿是好女孩,表哥莫要误会了她,都是我哥的不是,惹下江湖qíng债,所以宋家退婚也是在qíng理当中……”
陈霖因为忙于科考,所以对荀英的婚事的对象不甚清楚,现在才知道居然就是这鸿胪寺卿的女儿,听荀真这么一说,他对于她要退婚的举动更好奇了,心中为她突然一疼,难为她还能笑得如chūn花般灿烂,这是个坚qiáng的女子。
“那都是过去式了,再说她何错之有?这样如chūn天一般灿烂的女子为何要背负这么多的流言蜚语?这世道本来对女子就多束缚,不瞒表妹,我对她确有意思,虽只见了一面,但却是窥一斑而见全豹,过些天我有意遣媒婆登门求亲,不过如你所说,婚事也要她点头才好。”他端起茶碗轻茗了一口,目光停留在那玫瑰花丛中,那一笑果然chūn天都要失色。
荀真看到他的目光中怜惜之qíng,希望他真能给芝儿带来幸福,这是她荀家亏欠芝儿的,听宋夫人私下跟她说,虽有退婚后也有人上门求亲,但是没一个能让人中意的,但是过了年芝儿的年纪又大一岁,她这为人母的只能说急得团团转。
这回荀真已决定袖手旁观,由芝儿自己去做主。“她值得男人好好地珍惜,表哥要求娶她,可要诚意十足,丑话说在前头,若日后有负芝儿,我定会站在芝儿的那一边。”
“无心自不会登门求亲,表妹放心。”陈霖一诺千金道。
荀真结束了与陈霖的会晤后,转身回青鸾宫时,正好看到宋芝儿在等她,看到她身后名唤香儿的侍女提着一个小包袱,“芝儿,怎么这么快就要出宫了?”
“百花节就要到了,我在这儿再打扰真儿就不好了,况且家中母亲送信来让我回去,所以今儿个准备出宫家去。”宋芝儿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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