晤韦无愧于天下第一星占之名,他居然算出那名握玉而生的小公主对应“牺牲”之意。其时廉贞乱道,应地楚越将生弥乱,祸殃西北,而秦尚未积蓄足够与之抗衡的力量。为了社稷基业,秦王便命晤韦布兵戈之阵,忍痛以幼女一人之命换取秦的安宁。
拥有“牺牲”之命的弄玉是极为珍贵的祭品,她的死亡能够牵动九天星辰之力消弭国难;然而琼华夫人吕蕊却对此动了恻隐之心,她在护得女孩周全时便料到天下的变局,那时起就已考虑了献祭之事。
“最终还是要有一人牺牲……那本应是我。”弄玉用指尖理着紫凤的流羽,满面哀伤的笑容道,“但师父她将太阴本命贾夫人的命轨还与了我,却将牺牲之相位移接到了自己的命星。”
“……我知道的。”萧史听她惘然怅叹,仍是不变的微笑,“玉儿,我比你更加了解师父,不必难过了。”他说:“打起精神来,师父还有要你做的事吧。”
“是的。”弄玉顿首,眉间回添了些许暖色,“师父似乎只是要我去同那廉贞应命之人会晤片刻。”她顿了顿,一扬臂,紫凤与萧史的金龙一同盘绕环绻向苍青天际而去。
他们并肩看着龙凤皎影在霾霾云翳中忽隐忽现,许久,弄玉方轻声道:“萧大哥可愿随玉儿一同前往?”
第12章 节十一·萧墙
冰一样剔透的杯珓散落在地时发出的清脆咯啦声惊醒了伏案而眠的冉采,他一个激灵坐起身来,看见屋内已掌了灯,而师父晤韦正在旁近的矮几上用星相石推演着什么。他脸一红,手忙脚乱地将满地珓片笼在袖中,才上前行礼道,“师父回来了。”
晤韦哼了一声,权当作答。冉采自知理亏,见师父居然不追究自己私下钻研卜筮巫术之流,心中暂且安稳,眼珠一转道,“师父,听宫里人说楚王就要打过来了。傅尔姐姐教过我隐之术呢,这就想试试看哪一个比较精准……”他看着晤韦的眉头慢慢凝了起来,也不知是因为推算的结果还是自己的话,只得硬着头皮作结道,“现在看来,真是太愚蠢了,果然还是占星术最为准确详实。”
“不可能。”晤韦失神喃道,“这怎么……”长髯的星官忽然拂袖拔门而去,直直奔向屋外,仰首望向漆黑微烁的星空,良久不得动弹。冉采早随行而出,看见师父这般模样倒是见怪不怪。他见晤韦丝毫没有挪动目光之意,便回屋拾一件旧氅来披在他肩上。手指甫一触及那轻颤的身体,就被一只老迈的手掌攥落了衣裳。
“……冉采,有请大王。”这话说得分外艰难,晤韦强压心中惊骇狂喜,仰天长叹,“天佑大秦……天佑我大秦啊!”少年闻言震撼,连忙顺着师父的眼望向累累夜星。乱轨的廉贞之侧,一颗本应黯淡的主星位影渐渐浮现了。
那颗星,分明象征着简璧公主!
“大王,封登典礼的研香师已到了,正在寻莺馆候令。”一名宫人躬身拜道。
“直接引荐去宿夕楼,”楚王商臣道,“按夫人的意思行事……退下罢。”
宫人喏了一声,折回客馆,领着年轻的黑衣研香师在杨柳拂面的楚宫中穿行片刻,不多时便到了云姬夫人的居所。
越荧着一身碧月水裳,隔着碎珠帘靠在梨花木椅中静静看着宫娥身后的少年。那样精雕细刻的五官比起著名的美女来也是分毫不差的,如同被岁月的双手所恩宠般,在流年的缝隙间只舍得贮藏秀丽明媚的积淀。这容颜伴随着她成长了太久的年岁,早熟稔于息,不会再有旁人无谓的惊艳之感。
她的心中分外宁谧,似乎自那一天起始便终知会有这样一日。他所说的那句“等我”,她认真地铭记在心,不忍相忘。而现在,他只是履行了那时只有他们两人既知的诺言。
女孩儿真的在等他,以一种向死的姿态。
王宫诸人只道楚王唯有云姬一位夫人,伉俪情深甚或王连其余女子也不曾触碰,却不知他们的相敬如宾是真正意义上的未曾同房。越荧知道商臣因母亲梁庄公主之故而不愿广纳妃嫔,也猜出他真心爱慕之人绝非自己。
他们的关系更接近于同盟。她为他夺取帝位奠基,而他不为子嗣之事逼迫于她。那个内心冷漠如斯的少年,或许真的是为了复仇而来的吧。他已不知悲悯为何物,残忍暴虐之气与日俱增,甚至在正式封王大典之前便向秦下战书,约定今年七月出兵征讨函谷关。
百姓怨声载道,朝臣劝阻死谏,都不能使这位年轻的新王收回成令。众人只将希望寄托于埋首书卷、明理淡泊的云姬夫人,却绝望地发现同样年轻的夫人根本没有参与王事的打算。
越荧其实是作为一个妖姬来霍乱楚国的,这虽并非她之本意,却是湘夫人切切叮嘱她需成之首要大事。现今无需她多做什么,商臣已然将楚引上动荡离乱之途,或许不出十年,那个湘夫人所期待的覆灭终局是可以出现的。
不知何时讨论的矛头又无可避免地指向了她。他们说正是因为楚王无后,才会使怒气殃及朝野,心中才会失却王者应有的仁慈。他们质问她为何不能给楚王一个孩子,让他体味家庭的温暖。他们央求王另娶新后,却遭到洪水般汹涌的打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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