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船停在了绍康境内水河县东渡口。
远远看去渡口处的水面上停了满满的船只,渔船货船都有,大小不一。
码头上人来人往,多数都是搬运货物的苦工,扛着一个个巨大的麻布袋子,压得弯了腰却依旧走得飞快。
沈姝与船家夫妇辞别,又送了一些银钱当做感谢,之后便带着崔奕璟从另一处上了岸。
越东海也跟着下了船,不等沈姝开口,便问道,“这一路上承蒙沈姑娘照顾,之前沈姑娘说是来此处投亲,想来应当是第一次来这里,难免人生地不熟,而我对绍康此处也算是熟悉,姑娘不妨说说亲戚住在何方,我也好为你带一下路,以此当做酬谢。”
沈姝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闻言愣了愣,回过神来轻轻摇头拒绝了,“此前你救了我跟璟哥儿的命,我都未能报答,如今也只是顺路搭了你一程,本就是我应该做的,又何来酬谢一说。就算要谢,也应该是我跟璟哥儿谢你才是。”
“至于带路就不必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已是时过境迁,当年的亲眷也不知还在不在人世,还在不在原来的地方,我亦不知该去哪里找,只准备带着璟哥儿先找家客栈住下来,再慢慢打算。”这一番话,其实只是托词,因为一开始说来投亲就是假的,她要去哪里找一个所谓的“亲”来接受越东海的好意,所以只能拒绝。
“倒是你,若是方便的话,还请告知一下家门,待我与璟哥儿安定下来后,再上门去拜谢。”她也记得越东海之前说过他正好也要来绍康的话,虽然不知真假,就权且当做是真的,问一下住址,到时候上门去拜谢。
人情难还,而救命之恩又是天大的人情。沈姝只能尽可能的报答。
越东海心里是清楚她的情况的,这么说只是想知道她在哪里落脚,她既然还未定下,他正好给她提醒一下,“若是投宿的话,尽量离码头远一点,这边来自天南地北的人都有,难免杂乱。”
这一点沈姝也清楚,不过还是向他道了谢,之后又说了几句,便与他告辞了。
越东海坚持要送她们离开码头,沈姝看了一下略显用尽混乱的景象,点头应下,又说了谢谢。
三人很快便离开了码头,一路上跟了几个不怀好意的人,但是碍于人高马大一看就不好惹的越东海,没敢上前,却还是不死心的一直跟着,直到沈姝进了城南这边最大的一家客栈,这才不甘心的离开。
没办法,客栈背后的人一般人可惹不起。
而沈姝也是因此才选了这个地方的,因为无论古今,但凡是能做到最大的,背后必然会有人撑腰,古代更是如此。这样的地方虽然也不敢说就是绝对安全的,但是相对来说,安全系数要高出一截。
她跟崔奕璟被伙计引进了门,越东海便站在门口与她们道别,不再进去。他临走前到底还是跟沈姝说了自己住在哪里,沈姝不熟悉附近的地形没什么概念,倒是一旁的伙计听了,眼中飞快掠过一丝不屑,甚至连看沈姝的眼神都有了一丝怀疑。
沈姝站在伙计前面,又与越东海说话,没注意到伙计的表情,倒是站在对面的越东海看了个一清二楚,却到底没说什么。
临走前沈姝送了越东海几样吃食,他也没推迟接下了。等越东海走了,沈姝便领着崔奕璟进了客栈,要了两间上方,又点了几道菜让送到房里。她交了押金又付了五日的房费,对于客栈的消费水平来说算是一笔不小的花费了,伙计这才收起了心底的怀疑,殷勤的走在前头引路带她们去了客房。
沈姝跟崔奕璟暂时在水河县住下了,越东海也找了顺路的船回淮兴府,原本还想做工抵船资的,结果在第二天拿出沈姝给的吃食的时候,发现里面放了一张银票,整整五十两。
越东海拿着那张银票看了许久,最后扬起一抹笑,揣进了怀里。
事到如今,他哪里还看不出来沈姝根本不缺钱,一路吃喝玩乐过来便是一笔不菲的花销,却从未见她愁过一下眉眼。大抵是在很久之前,她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只等离开,所以即便事发突然,也不至于一无所有。这一点,到的确是她行事风格。
然而越东海收下钱后也还是没花,就好好的揣在胸口,继续做工抵船资,约莫过了两天的时间,就到了淮兴府境内,恰好遇见同伴乘着船来采买东西,于是帮忙搬了东西,顺路一起回去了。
同伴看到越东海的时候惊讶极了,因为他之前毫无预兆的就走了,带走了所有值钱的家当,只留下一个空壳子在岛上。
是的,越东海住在岛上,出生跟成长都在那里。那座岛名为琉璃岛,位于东海上,丛林密布遮天蔽日,只有极少一部分能让人活动,名义上来说是属于南朝的疆域,实则根本没有官员在意。岛上住着的全是越家人,他们世代居于此处,以捕鱼为生,一代传一代。
农耕时代,只有田地才是永恒的硬通货,再加上海岛远离大陆,就像是漂浮在海上一般,给不了人脚踏实地的感觉,所以大陆上的人基本是看不起越家人的。之前客栈的伙计听到越东海自报家门后露出不屑的目光,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上辈子,如果没有发生那个意外,越东海也会跟岛上的所有越家人一样,一生最大的追求就是多有几条船,去到更远的海域,带回来更珍惜的鱼类,换取更多的钱,如此周而复始,直至一生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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