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景煊嘴上说着这话,手指蘸了茶水,飞快地在桌上写下:“快答应,先出去再说。”
蒲殿俊一目十行,扫了遍告知书,心中本已妥协,又加上茶水写的字,当即点头说:“容我和我的同伴们商议一下。”
韦景煊同意,让狱卒带蒲殿俊下去。
这时,外头隐隐传来一阵阵类似打雷的轰隆声。韦景煊也不在意,又让去提罗纶过来。
罗纶虽也满脸胡子,但神采奕奕,他见到韦、秦二人,双眼更是一亮。
韦景煊将刚才对蒲殿俊说的一番话,依样画葫芦对付罗纶,罗纶却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罗纶说:“除非政府收回成命,不再将川汉铁路国有化,并惩戒卖国求荣的奕劻、盛宣怀一伙,我决不罢休。”
“赵大人恐怕还无权决定这些事情。”
“那就等有权的人决定了再说。”
“在此期间,匪党怕已以你们的名义,闹出天大的事端,一旦政府平息叛乱,你们也洗不清勾结匪党的污名了。”
罗纶大笑起来:“我罗某人因顾着家庭,始终未能如愿加入同盟会,但身未入,心已在。今时今日,会中人若能以我为引线,点燃这颗推翻清廷的□□,则我与有荣焉,又何须避之?”
他反过来劝韦景煊:“我知道兄弟你一片好心,但生死有命。想当年戊戌变法,谭嗣同可以不死,却留下送死,一颗丹心,满腔热血,献祭自己,拉开了中国近代革命的帷幕。前辈英烈,我一直心向往之。让其他人去选择吧,我要留下来!”
韦景煊心里着急,拿手指蘸茶水,写道:“大爷,你暂且应下,出去再说”。
罗纶看后,却微微摇头,抱歉地冲他笑了笑,用袖子抹去湿字,将告知书还给他。
韦景煊没办法,让狱卒带走罗纶,又悄悄叮嘱狱长,将罗纶单独关一间,不准他和其他十二人通话。若那十二人问起罗纶行踪,就说赵尔丰已经放了他。
这时,外面的轰隆声更响,赵尔丰派人来找韦景煊,韦景煊只得离开牢房。
一出来,适才暧昧不明的轰隆声,全转化成了清清楚楚的人声。不知何时起,一大群乌压压的人包围了总督府,发出如丧考妣的低吼。和上次的集合不同,这次,他们大多携带了武器——菜刀、农具、□□……更有些人,双手拢袖,目光险恶,似乎随时会从袖中掏出□□或□□来。赵尔丰这次没敢再对民众开枪。
韦景煊和秦逸民登高台看了回外面的情景,交换了心照不宣的一眼,然后下来,去赵尔丰处。
赵尔丰一见到韦景煊便问:“他们怎么说?”
韦景煊说:“伯伯别急,他们的头儿并无意与朝廷作对,他已接受了告知书,正与同伴商议。”
“他们什么时候能商议出个结果?”
“若到晚上仍无回复,我就再跑一趟。”
没到晚上,蒲殿俊便给了回复。除罗纶外十二人,都同意在告知书上签名,不过他们提出了一个条件——要赵尔丰表示出诚意,在成都成立四川军政府,并任命蒲殿俊为都督。关于这点,蒲殿俊等人又大致拟了三十三项详细条款。
韦景煊乍听到这新增的条款,只觉全身毛孔一缩,委实厌烦这些人多事,生怕赵尔丰翻脸,赌气不放他们了。但赵尔丰出乎意料的平静。
韦景煊又仔细看了看条款,忽然明白了,他说:“伯伯,他们要在成都成立军政府,蒲殿俊要自任都督,却没问你要军队指挥权。”
赵尔丰“哼”了一声:“便是要了,凭他一个书生,也指挥不动那些人。”
“其它条款,也虚得很。”
赵尔丰不说话,暗暗地权衡利弊。
这时,有人来报,外面的人越聚越多,怕全城百姓都挤过来了。刚才有几人情绪失控,向总督府城墙扔石头,大喊“放人”。
报信的人一出去,韦景煊便说:“伯伯,不如先答应他们,让姓蒲的过几天都督瘾,等眼下危机解除,你再领兵赶走他?到时四川军政府归你统管,助力清廷也好,协助革命党也好,甚或自立一方,还不都是你说了算?”
赵尔丰心中正在打这个主意,他深深地看了韦景煊一眼:“景煊,你是个聪明的娃儿,我身边这些人,全不及你。我不会忘记你这几日对我提的建议。”
韦景煊不知他这话是真是假,主何吉凶,心脏砰砰直跳。他对着赵尔丰深鞠一躬,恳切无比地说:“多谢伯伯,伯伯于小侄的收留之恩,小侄终此一生,也不会忘记。区区几句提议,又何足挂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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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夜商谈,赵尔丰和保路会双方达成了协议。赵尔丰同意在四川成立军政府,由蒲殿俊担任临时都督;蒲殿俊等十二人也同意在《哀告全川叔伯兄弟书》上签字,并主动告知民众。
在他们商谈的时候,韦景煊做了三件事:第一件是命令木工在总督府正大门前搭了个可拆卸三层高台子。第二件是招来全城新闻记者。第三件是让秦逸民去与城内同盟会会员联络,时不时调动下聚集民众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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