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景煊替她擦了擦额头的汗:“你慢慢说,怎么回事?”韦春龄自己擦擦嘴角,心里“哼”了一声。
那木说:“我刚去额娘那里请安,听她们好像说到你,就躲在外面偷听。”韦景煊冷笑:“肯定没好话。”“她们这次倒没说你什么,说的是韦大人。听额娘的意思,好像是袁世凯找人偷拍了一张韦大人和戊戌逆党的合影,准备呈给老佛爷。她有些担心,说韦大人自己作死没什么,可他的女儿嫁到我们家,到时别连累了我们才好。我听着事情挺严重,就跑过来告诉你们。你们怎么看?一张合影,真能让老佛爷动这么大怒气?”
韦家姐弟面面相觑,谁也没立即回答她。他们都知道,事情是有点不妙了。
第30章 合照
袁世凯送过慈禧一只鹦鹉,比寻常鹦鹉更伶牙俐齿,能背千家诗,能用二十三种语言打招呼,每次一见慈禧,便高呼“老佛爷万岁万岁万万岁”。慈禧特别钟爱这畜牲,每逢袁世凯单独启奏,就事先让它在殿阁里等着。
袁世凯在东暖阁等了半天,忽听到聒噪喜庆的“老佛爷万岁万岁万万岁”,连忙下跪迎接。
他这次单独请见,主要为两件事。其一,法国公使潘荪纳找了他几次,申明他从未私通过大清御史,那条在监察御史宠爱的姨太太的房间里发现的钻石项链,是被人盗窃后,故意栽赃,他找了那条项链很长时间,既然现在找到了,希望能够物归原主。
袁世凯也察觉到那件事颇不同寻常,但他目的已达成,才没兴趣去为法国公使查察“冤情”。更何况,潘荪纳暗示他的家传项链失窃可能与庆亲王奕劻有关,袁世凯就更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他口削春秋,跳过所有客观疑点和主观情绪,简短地向慈禧表达了潘荪纳的愿望——收回被清政府充公的钻石项链。
慈禧已经不是第一次和洋人打交道,还是忍不住为他们的厚颜无耻和贪婪吝啬震惊。她想:“好嘛,私通我朝官员,窃取国家机密,被抖搂出来,我们不追究就罢了,反倒向我们要起贿赂物品来?”
然而,法国公使既然开了这个口,不给他,怕又要引出什么祸事。
慈禧一生受过好几次惊吓,年纪大了,不免愈加小心翼翼,生怕在自己有生之年,发生大变,所以她拉长脸,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还是对袁世凯说:“就给他吧。”那语气仿佛在可怜一只乞食的小哈巴狗。
袁世凯低头遵命,很快谈到第二件事,也是他今天要求私下请见的主题。
他递给慈禧一张照片。
慈禧眼睛已不太好,她从宫女手中接过眼镜,仔细看了看,说:“这是韦守中?他穿了西服,盘起辫子,险些没认出来。”
袁世凯说:“老佛爷好眼力。臣拿到这张相片看了五分钟,才认出韦大人。老佛爷一眼就看出来了。”
慈禧微露笑容。她不信袁世凯的奉承,但听听也没什么坏处。
但袁世凯接着说:“老佛爷您再看看,韦大人旁边两人是谁?”
慈禧又看了眼,猛地皱起眉头。
袁世凯忙说:“老佛爷认出来啦。没错,他们一个是康有为,一个是梁启超。”
慈禧脸上乌云密布,她狠狠瞪着照片,似恨不得将照片瞪成灰烬。
袁世凯说:“不瞒老佛爷说,康、梁二贼自那次阴谋败露,逃离京城后,到处钻营,散播老佛爷的谣言。臣因拒绝过他们,也在他们造谣中伤之列。臣几次派人去跟踪二人,一有机会就要将他们缉拿回京,以正国法,奈何二贼狡猾,贼党又多,每每功败垂成。这次臣的手下在跟踪二贼时,意外发现他们与韦大人在上海时报馆前碰头。他们也知韦大人是老佛爷信任之人,生怕有事,才拍下此照,匆匆寄到臣处。臣不敢私自定夺,故特来请老佛爷示下。”
慈禧之前一声不响,这时似乎抓到破绽,突然开口:“韦守中怎么会在上海?”
“这……韦大人身体不好,正在上海就医。”
“他几时去就医的?”
“足有两三个月了吧。”
慈禧“嘿嘿”了两声,又陷入沉默。
袁世凯知慈禧护短,便以退为进:“此事虽然甚为蹊跷,但韦大人一直忠心事国,恐怕,其中有什么隐情吧。”
慈禧说:“‘忠心事国’,可能他心中的‘国’,已易主了吧。”隔了片刻,她又深叹口气,“想不到,连他也背叛了哀家。”
袁世凯不敢接话,心中又喜又妒,喜是慈禧信了他的话;妒是韦守中在太后心目中果然非比寻常。
慈禧将照片给了一旁的宫女,只觉心灰意懒,站起来要走。
袁世凯急了:“老佛爷,韦大人之事,要如何处置呢?”
慈禧说:“他救过哀家和皇上,今日宁可他负哀家,不可哀家负他。他身体不好,就准他退休在家,颐养天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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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忽然下令罢免韦守中,只说他办事不力,未明示到底怎么个不力。韦家姐弟已经被那木打过预防针,听到只是罢免官职,不禁都松了口气。但罢免消息出来不久后的一天,韦景煊气喘吁吁地自己跑来找韦春龄,告诉她,事情还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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