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毓秀顺他目光看去,她说:“这些痕迹待会儿还要请你帮忙刮去。”
“自然,自然。”韦景煊想了想,又说,“其实不必刮去,刮去会另留痕迹,不如借势补一补。”
他让安毓秀准备了画笔和一品红、枯黄、秋香三种颜料,就着血痕,画出几树梅花,一条清溪,不但将血迹完全隐去,兼增添了墙上景观。
安毓秀不由地夸赞了声:“好俊的笔法。”她执笔,在画旁题了两行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韦景煊说:“这手瘦金体,功夫很深啊。”
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韦景煊喝了口热茶,镇定下来,他清了清嗓子,说:“昨日之事,我一时性急,实在是罪该万死。姐姐想怎么惩罚我都行,只求还替我遮掩则个。”
安毓秀说:“事情已经发生,想来是我命中该遭此劫,罚你,又有什么用呢?”
韦景煊看她这样温柔婉转、楚楚可怜,昨日记忆,蓦地里兜头翻上,他抑制不住情动,说:“昨日对姐姐来说是劫数,对我,却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呢。”
话一出口,韦景煊就想咬自己的舌头。他等待一场劈头盖脸的斥骂,或者一阵哀哀戚戚的悲鸣,但出乎意料,安毓秀听后仅仅红了红脸,微笑地看了他一眼,就再无表示了。韦景煊心头小鹿乱撞,也不知是喜是怕。
安毓秀说:“不知该怎么称呼?”
“实不相瞒,我本姓‘韦’。经常来府中探望我的‘韦景煊’是我姐姐‘韦春龄’,我才是真正的‘韦景煊’。”
“有这等事?”
韦景煊心里激动,将他和韦春龄小时候经常互扮对方、蒙骗大人的事说了几件出来,听得安毓秀讶异非常。但她管自津津有味,却并不追根究底,问他为什么扮作他姐姐留在王府。
二人谈得入巷,渠红进来催了,韦景煊才站起来。
渠红看看安毓秀,安毓秀将头转开了。渠红摇摇头,对韦景煊说:“你的事,我家小姐和我自当守口如瓶。昨天的不幸,希望你也别向人声张。”
韦景煊忙说:“这个自然,我连小钩子和祝嬷嬷也不会告诉的。”
他见渠红和安毓秀都没提昨天掉在这里的一千两银票,便也只当不知道,告辞离去。
韦景煊离开安毓秀后,长长吐出一口气。自昨日起,他的身心好像被一道枷锁牢牢锁住,现在才终于解脱。他觉得很不可思议,心想:“看这意思,我昨天没有产生幻觉,她是真的有点喜欢我了。女人的心思……”他好笑之余,又忍不住有点得意。
他一路轻快地走到壹心院,在门口碰到了过来看他的载振。载振身边,还带着一个人,那人见了他,就微笑颔首,似乎认识他。
载振说:“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看来,你已大好了?”
韦景煊说:“托福,好很多了。”
“你这是从哪儿回来?”
“安姐姐在我病时派人来看过我,我今天好了些,就去探望下她。”
载振微觉惊讶,以研究的目光看了看他。韦景煊随便他看,心里觉得他有几分可怜。
几个人进到里面,祝嬷嬷一看到载振旁边的人,脸色就变了变。韦景煊不明白为什么,忽听载振对那人说:“梁大夫,麻烦再给内人把一把脉。”韦景煊这才明白过来。
梁大夫上次来时,韦景煊刚发过羊角风,昏昏沉沉,又被小钩子弄到衣柜里躲着,始终没见过他人。
这次,韦春龄不在身边,韦景煊无法李代桃僵,只得伸出手去,给梁大夫把脉。
梁大夫换手把了两次脉,说:“大少奶奶已经大好,不须再服药了。”
韦景煊谢过大夫,扶着祝嬷嬷的肩进了里屋。
这边载振和梁大夫一起离开壹心院,梁大夫忽然一把抓住载振,把他吓了一跳。他说:“大少爷,我……”说了几个字,又不说了。
载振催他,他一个劲摇头:“上次大少奶奶明明发了羊角风,我诊断下来,却是无事,你已经疑心我。这回我再说,你怕不是要把我当作江湖骗子,赶出王府了。”
载振说:“你是大夫,只管做你分内之事,是什么病,就报什么病。上次,怎么说我一定疑心你呢?也或许,我疑心有人装病呢。”
“那我冒昧问句,大少奶奶在什么情况下犯病的?”
“老梁,我们相交数十年,我什么都不必瞒你。内人是现任两广总督、前任邮传部尚书韦守中之女,当初是我抢来的。我生她父亲气,婚后一次也没进过她的房。但近日我改了主意。她犯病的那天,我正打算同她圆房。”
梁大夫双手一拍:“这就明白了。”
“什么明白了?你也认为她装病?”
“何止装病?‘尊夫人’能耐大着呢。”
“这话我不是第一次听说,但你的意思,我不懂。”
“大少爷,我觉得‘尊夫人’绝不想和你圆房。”
“为什么?”
“因为他是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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