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诚王正拿着一本《兵制》仔细品鉴着,苏然放轻脚步走到他的身边,将酒壶搁在桌上,又如变戏法似的拿出两只小酒杯,挨靠着放在一起。
诚王听见声响放下了书,瞅了一眼旁边的一整套酒具,抬起头意味不明地看着苏然笑了起来。
「一大清早就想买醉?」
「天冷了,喝些热酒活血暖身。」
诚王说不过她这些歪理,但看她兴致高昂,也不忍让她失望,便亲自斟了一杯酒,送到她的唇边。苏扶瞥了他一眼,轻轻抚着他的手,低下头喝了一半,留下另半盏笑盈盈地看着他。诚王无奈,稍微晃了晃酒杯,便将剩下的酒一仰而尽。
趁着气氛正好,苏然抱着胳膊趴在了书桌上,上半身前倾,靠近了诚王,在他耳边轻轻一吹,清淡的酒香弥散开来。
「锦鸿,我想去一趟庄子上。」
「嗯?」诚王吃了一惊,没有预兆地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让他一时有些措手不及。
「三日后,我想出去散散心。」苏然的脸上虽带着轻柔的笑意,眼里却是一片伤感。
三日后,正是纳吉之日。
那一天对她来说又是一次煎熬吧,上次看她郁郁寡欢,诚王也止不住地心疼,如今的她强忍着泪水微笑,更是让他的心都被揉碎了。
让她出去玩两天也好,这样的场面对她来说太残忍了。最近他时常会莫名的惆怅,考虑她的感受,有时甚至回想,如果她嫁给了别人会怎样?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掐断了,多想片刻也会心如刀割般疼痛。
「好,我多叫几个人跟着你,你什么都不要多想,开开心心玩两天。」诚王在说这话时,语气里有着他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
苏然点点头,有些失神地盯着酒壶上的朵朵红梅。
「昭儿的话……」
「不带了,」苏然的声音又轻又飘,仿佛不是出自她口一般,「还是让他跟着你吧。」
她怕自己下一秒就会落下泪来,猛一回头走出两步,才停下脚步,背对着他道:「炉子上还烧着水,我先去熄了炭火。」
诚王笑着低下了头,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自言自语道:「还是这么大大咧咧啊。」
这日晚上,苏然和小秦昭面对面躺着,苏然轻轻拍着他的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哄他入睡。今晚的小秦昭却有些好动,早就过了睡觉的点了还没有困意。大概因为喝了一小碗羊肉汤觉得臊,他扭动着肥胖的小身子,一骨碌跪趴在被褥上,撅着小屁屁做起了喵式伸懒腰。
一身舒爽了以后又打了个滚,这次直接滚进了苏然的怀里,蹬着小脚丫踢开了被子,撒娇道:「嘟嘟,讲三只小嘟。」
「是三只小猪,不是小嘟。你这是在拐着弯儿骂我呢吧?嗯?」苏然哈了一口气咯吱他,痒的他尖叫一声打滚,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闹了一阵之后,她把他挪到自己跟前躺平,掖好被子讲起了睡前故事:「从前有三只小猪兄弟,老大住的是茅草屋……」
故事讲了一遍又一遍,他也听不腻,本还以为他闭着眼睛睡着了,谁知她刚一停下来,他就睁开了眼睛望着她,等着她接着说下去。苏然只好勉强打起精神,从「三只小猪」到「龟兔赛跑」,她把自己小时候听过千百遍的故事又将给他听。她的声音软绵绵的,听着十分舒服,渐渐地,小秦昭不自觉地吮起了手指,这表示他快睡着了。
一盏茶后,苏然拿出他的手指,轻轻握在手心里,亲了一口。
初冬的夜晚鸦雀无声,苏然呆呆地看着小秦昭的睡颜,回忆起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他第一次尿床,弄得她惊慌失措;偶尔她玩心一起,把他欺负得嚎啕大哭;他犯了错时,她挥舞着藤条吓唬他;他开心时,高兴地抱着她的脖子蹭来蹭去……
今晚,是他们呆在一起的最后一晚了,没想到他们的缘分,竟然这般浅呐。
她摸摸他温热的小脸蛋,轻声自白道:「今后无论姑姑在何方,都会祝福你健康成长的,而姑姑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这件事了。」
翌日清早,大骡子早早地就被拉了出来,套好了绳索。
苏然匆匆吃完了早饭,便打理起行囊。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必需用品她早就放进了春草园里,这次轻装上阵,也能减少诚王的怀疑。
将包裹打好了结,挎在了肩上。她最后一次返回帐内,看了看睡熟的小秦昭,双脚像钉在了地上一般。
昨晚睡得比较晚,此刻他应该不会醒了。苏然隔着空气,对着他做了一个刮鼻头的小动作,狠狠心转头离开了。
外面的骡车停靠在营口,诚王站在不远处等着她。
阳光明媚,空气清凉凉的,苏然对着诚王咧开嘴一笑,这是压抑了许久之后,她发自内心的第一个笑容。
「东西都备齐了吗?」
「嗯,没什么要带的,小陈管事都替我打点好了。」
「若是管服不了那些长工,就给我递个信儿。」
「知道了,你也保重。」
「小寒前一定要回来!」
「嗯,」苏然拢了拢耳边的碎发,低着头踢开了脚边的一块小石子,「你,先回吧,今日也有你忙的呢。」
「不急,我先看你走。」
苏然怕他唠叨下去会没完没了,咽了咽吐沫,闭上眼睛用力抱了他一把,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松开了手,头也不回地朝马车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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