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前面的卖货郎,先给我来一包糖!」桑妮子的声音从老远传来,只见她昂首阔步地走来,经过苏然身边时,挑眉翻了一个白眼,扔给卖货郎几个铜板,买下一包糖,又挑衅般捏了一颗糖丢进嘴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苏然看着她孩子气的动作有些好笑,摇摇头不予理会,重新和卖货郎解释:「不是粽子,是种子,要不常见的那种。」
「哦,巧了!我这儿有麻椒、番甜瓜和一种辣子,不知是啥味道,这些都是一个外域商人跟我换的,不过这位小娘,据说这些东西在咱们这里都不好长哩,也没人会种,你要这些作甚?」
苏然一听,惊喜不已,乐得话也顾不上回了,只匆匆说道:「你在这等等我,我回家拿钱,」刚走出两步,又返回去,把手里的水果塞了给他,「大叔,吃点果子止渴吧!」
剪好了最后一个线头,晴枝满意地看着纳好的鞋底,厚实又轻便。这时苏然急匆匆跑进屋里,见了晴枝,有些犹豫地蹭到她的身边,嗫嚅轻语道:「晴枝,给我点钱吧。」
「姑娘要钱作甚么?现在日子过得艰难,可不兴往日那般乱花钱了。」
苏然心思一动,低下头佯装委屈道:「桑妮子买了糖不带我吃。」
果然这句话戳中了晴枝心中的软肋,她面色一痛,大步走到柜子前取出钱匣子,开锁抓了一大把铜板来,交给苏然:「把其他零嘴儿都买下,馋死她!」
苏然露出开心的笑脸,用力地点点头,用荷包装了钱就跑。
因她讨喜可爱,那卖货郎便半卖半送地把种子给了她,她又买了几样简单的小农具和零食,花光了钱,兴高采烈地回了家。
夕阳下山的时候,常婶先回了家,她舀了井水咕隆隆喝了一气,看见正在逗弟弟玩的桑妮子,问道:「大妮子,你爹呢?」
「没见爹回来呢。」
常婶咦了一声,不再说话了。不一会儿,只见常叔拎着个篮子进门。
「我从桂嫂子家借了二十个鸡蛋,今晚给姑娘加个菜吧。」
常婶听了,怒从心起,冷笑一声:「我说你今儿咋走的早,原来是去办这件顶顶要紧的事儿了。哼,整天姑娘姑娘的,恨不得是自己亲生的。从前我买两只鸡崽子,都叫你给摔了,今天你倒是大方了!」
「浑说甚么,」常叔把眼一瞪,朝地上唾了一口痰,清了清嗓子,「你这婆娘整日里不消停。」
第二天一大早,晴枝坐在院子里继续赶制鞋面,苏然也懒懒地起了床,常叔在窗子里探出脑袋,往厨房瞄了几眼,见常婶正在专注地烧水煮饭,便小声地朝晴枝说:「晴枝姑娘,我有话说。」
晴枝见他神神秘秘,也纳闷地放下针线,朝西厢房走去。
常叔再次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四周,才贼兮兮地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粗布包,递给晴枝:「这是我在腌菜坛子里发现的十两银子,你快拿去吧。」
晴枝看他紧张不已的神色,噗嗤一声笑了:「哟,您还真打算一点一点地,把家当都搬给我呐。」当下晴枝也不客气,也不道谢,伸手就接了。
常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是我对不住你们,往后,我再把那大宗儿的偷来还给你们。」
「好啊!好你个常喇子!」常婶的尖叫声在窗外响起,吓得屋内众人一惊,只见她蹬蹬蹬地踏进了屋,气的浑身乱颤,指着常叔哭骂了起来:「你这个黑心鬼,心心念念想着贴补外人,就忍心让我们娘俩过苦日子,我真是瞎了眼,嫁给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混账!你说的是什么话,做了腌臜事,还死不悔改!」常叔见她闹了起来,也气紫了脸,粗着脖子吼道。
「我这是为了谁!」常婶把门槛拍得咚咚响,哀嚎了一阵子,突又转了一副狠面孔,眼刀子剜向晴枝:「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娼妇!亏得还是大户人家的丫头,青天白日的就跟汉子偷偷摸摸,苏家就是这么教导女孩儿的么!」
晴枝何曾受过这等难听的话,白皙的脸蛋瞬间涨得赤红,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牙齿咬的咯吱响,拳头握成了铁榔头一般。
常叔风一阵似的跨出两步,朝常婶狠狠一甩手,一个大巴掌重重地扇在了她的脸上!
「你你你!」常婶捂着脸泪流满面,气的声线都在颤抖,「成亲十几年,你今儿个终于动手打老婆了,好哇,还是为了个小娼妇!」
常婶愤懑地转身,踢倒了堂屋里的一只凳子,又把屋门口的狗踹得呜呜叫,转头见了晴枝刚落下的针线筐,抄起新做的鞋就奔进厨房,一咕噜将鞋扔进灶膛里烧了。桑妮子抱着弟弟躲在角落里,常小弟被吓得嚎啕大哭。
烧完了鞋,常婶犹不解恨,一屁股坐在地上接着骂了起来:「没天理,打老婆!我一头碰死你们就舒坦了!」她朝地上擤了个鼻涕,哼哼了两声,又打了个嗝,「说什么大家闺秀,一个是贱婢,一个是怂姐儿,到庄户人家打秋风来了,还在我面前充主子,不过是个下流破落户,我呸!」
苏然听她越说越不像,虽然常家的院子比较偏僻,但保不准经她这么一闹惹来闲话。苏然压着怒火,呼出了一口浊气,掸掸裙子上的褶子,低垂着目光,慢慢踱步出来。
常婶正噎了话干嚎,看着前面的女孩面若冰霜,一步一步地徐徐走来,脚边的裙裾划出片片旋儿。那通身冰冷的气质,和她印象里一个酷似的脸庞重叠了起来,那人的眼神至今让她记忆犹新,仿佛只要被他不轻不重地看一眼,就能叫人堕入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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