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路上,孟君淮百感交集,一边想笑母后这阵脚乱得莫名其妙,一边又觉得一阵一阵的心疼。
她是快到半百之年的人了,就四哥这一个儿子,突然间说病就病了,御医还说必定会落下病根,这放在寻常人家都是让父母不好过的事,而在皇家,这样的事情背後还有各样可能的明争暗斗需要她去猜测、去提防。
而他们都听说,父皇有一年多没去见过她了。就连去年新年,四哥刚落罪被禁足那时,母后跪在乾清宫外求见,父皇也没见她。
他实在难以想像这一年里母后是怎麽过的,难怪连玉引进宫拜见之後都跟他说,觉得交泰殿阴阴冷冷地,好像缺了点人气。
孟君淮忍不住回想起儿时还在宫中的事,虽然许多细节都记不清了,但他记得,那时母后当真对一众皇子公主都很好。逢年过节,他们都爱一起去坤宁宫玩,也没听说过哪个宫嫔叮嘱自家孩子要在坤宁宫提防些什麽,母后赏的任何吃食,他们都可以放心吃,怎麽突然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孟君淮再度看了看手里的册子,深感这是母后头一回存了别的心思给他们挑人。而且这心思还不是恶意,只是想把他们一众兄弟都哄高兴了,能让四哥有安生日子可以过。
用午膳时,玉引便发现孟君淮的心情沉闷得紧。
「怎麽了?」她给他夹了一筷子香椿炒鸡蛋,询问了一句,「是见大哥时发生了什麽事吗?」
孟君淮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抽个空去见见四嫂吧,带些府里用得上的东西,再备几千两银子给她送去,四哥现下日子不好过,母后在宫里担心得紧。」他喟叹一声,又说:「我也会多去见见四哥的。」
「可是……」玉引蹙着眉看他,「可是四哥府里现下闭门谢客啊,你以为我没去过吗?单是过年到现在,这二十多天里我就已经跑了四趟,每次大门都闭得紧紧的,怎麽跟看门的人打交道也不让进。」
对此她也很愁得很,就算齐郡王跟她不亲近,她也很希望齐郡王一家能好好地把眼下这个难关渡过去。
孟君淮听了,面色又沉了一些。
她见状,伸手握住他执着筷子的手,「到底怎麽了?你详细跟我说一说,我们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
孟君淮斟酌了一会儿,认真地跟她把大皇兄今天说的话全说了。
玉引听罢,张口便说:「那我们就按母后的意思添个人进来啊。」
孟君淮一听,哭笑不得地道:「这个不管用。母后心里不安生主要是因为四哥,我们按她的意思添了人,也不过是让她安心一时。」
「但安心一时就多一时能想别的法子啊!何况我们若现在回绝了这事,反而让她更不安心,那不是雪上加霜吗?」玉引一字一顿地说着自己的想法,「所以我觉得咱们还是先让人进来,我们一起进宫谢恩,你再时不时地跟母后说说你喜欢那些美人,母后心里多半能好过些,咱们在外也接着努力,多跟四哥那边走动,等该照顾的都照顾到了,这事自然就过去了。」
孟君淮神色复杂地打量着她,「你这是自己饮鸩给母后止渴啊。」
玉引辩驳道:「我哪有?」
「我不诓你,母后这回挑的可真都是美人儿,你就不怕我真喜欢上了新进来的,不要你了?」他支着额头,笑着睇向她。
「我还真不怕。」玉引依旧是很诚恳的神色,「老实说,咱们府里单论姿色比我好看的也不止一个两个。再者,你要是想喜欢别人,有没有这新进来的,你都能喜欢别人。所以我完全可以安心让这个人进来,还可以让她安心得宠——得宠也不怪她。」
「那怪我吗?」孟君淮追问下去。
「不然呢?」她挑眉一笑反问回去,继而便悠哉地从自己的冬瓜丸子汤里捞丸子吃了。
孟君淮蹙眉看着她,突然对她这气定神闲的态度很服气,她把话说得这麽明白,他也信她到时候不会责备妾室,只会怪他。
这让他怎麽敢动别的心思?他才不想让她对他心生不满呢。
玉引当时想得很明白,於是次日一早就从册子里圈了个家世中等的乔氏回给了宫里。
但小半个月之後,乔氏进府过来磕头时,她还是吃了一惊。
这也太美了吧?
她觉得乔氏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十五六岁的年纪,生得是精雕玉琢、明眸皓齿,笑得端庄又灵秀,染得殷红的唇像是早春时节的娇花,微微一动就看得人心底一颤。
有那麽一瞬,玉引的心慌了。而後乔氏俯身拜下去,同时,一只手伸过来,将案头的点心推近了她。
玉引侧首看去,孟君淮眼底全是促狭的笑。
他心说:你慌什麽?不是说得头头是道吗,这刚见第一面你就这样了,可有点丢人啊!
玉引正了正神色,看向乔氏,「起来吧。日後都在一个府里住着,不用这麽多礼。有什麽需要的你就说一声,旁的规矩你也懂,我就不再说了。」
「是,谢王妃。」乔氏声音也柔柔的,又磕了个头而後站起身,依礼从婢女手中接过茶奉给两人。
头一盏自是奉给孟君淮的,他接茶间听乔氏说了句「殿下请用」,他瞥了玉引一眼,温和地笑回道:「乔姨娘客气了。」
玉引垂眸看着眼前的地砖没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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