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认为方才那句话里的挑衅是恰到好处的,但看王妃眉梢眼底的惊意……她好像是真的没懂?真的只是在认真和她就事论事?!
尤氏深吸了口气,又道:「这不重要,要紧的是她是定妃娘娘赐给我东院的人。王妃您最好把人还给我,若不然这事闹到殿下那里去,王妃您也是不占理的。」
她的手轻搭在小腹上,笑意殷殷地看着谢玉引:「容妾身提醒您一句,就算妾身怀上这孩子时您还没进府,您也是他的嫡母,殿下肯定想看到您对他视如己出。您总寻些旁的事让他不能安心长大,殿下便要不高兴了。」
「……我是不会为了让自己或者自己的孩子气顺,就拿别家的孩子不当人看的。」谢玉引觉得尤氏的说法荒唐极了,辩了一句之后她想了想,又说,「莫说怀着孕不会,生下之后也不行——侧妃你是膝下育有长子的人,你觉得让孩子看到你这样苛待下人,对他好吗?」
「……」尤氏气结,她服了谢玉引这对嘲讽威胁浑然不觉的本事。同样的话若说给从前的郭氏听,郭氏早就急了,这谢玉引怎么就能雷打不动地跟她坐而论道?!
尤氏滞了一会儿之后居然诡异地觉得自己好似落了下风,她僵了须臾,俄而贝齿一咬:「哎呦——」
谢玉引见她蓦然捂住小腹,神色也痛苦不已,不由大惊:「侧妃?!」
早膳后刚从榻上蹭下来,倔强地坚持不让别人扶、自己小心翼翼地在院子里散步的孟君淮,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听了个坏消息:尤侧妃向正妃问安的时候动胎气了!
来禀话的是东院的一个宦官,进院一看见他就跪下了,然后说得「一五一十」:「昨天王妃也没给别的话,就把定妃娘娘赐给侧妃的一个宫女给扣下了。方才侧妃问安时想跟王妃把人讨回来,可是王妃扣着不肯给,侧妃一着急……就动了胎气了。」
孟君淮听完后未予置评,只问:「侧妃现在怎么样?」
那宦官回说:「侧妃在正院歇着。叫府里的郑大夫去了,去时侧妃已缓过劲儿来,郑大夫把了脉说无碍。」
孟君淮挑眉,俄而略一哂:「我去看看。」
他也在自己的这一方院子里闷了四五天了,老实说,闷得长毛,现下正丧心病狂地想去骑马打猎。
——其实骑马打猎这类的游乐项目,他平日一个月也未必有一次,实在是这几天闷得太狠了。
于是连走出这方院子,孟君淮都觉得十分值得珍惜!连马上要面对后院的不睦都觉得不烦了,要没这事他还出不来呢。昨天他就想出来走走,杨恩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地拦着非不让他出来,但眼下这件事情让杨恩禄都不敢吭声。
加上又已知尤侧妃已无碍,孟君淮一路上虽因伤而走得不快,但也「神清气爽」。
刚踏进正院堂屋的门,便听得东边传来一声柔软得带了哭腔的:「爷……」
尤侧妃半躺在玉引的榻上,身后垫着好几只软枕,满脸都是泪痕。
他走过去,还余两步远的时候她便倾身伸手要够,孟君淮忙抬手扶住她,未及开口,尤氏就又哭出来:「爷,我……我害怕,我没有冒犯王妃的意思,可是王妃……」
她说到这里就不往下说了,委委屈屈地望一望孟君淮,手上拽拽他的衣袖想让他坐。
不远处的杨恩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说尤侧妃装可怜的本事果然还是府里头一号。瞧她这话说的,虽听上去是隐忍着没说完,但教人听着更像是王妃欺负了她了,点到即止的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
杨恩禄暗自摇头。那位从尼姑庵里出来的正妃是真善还是伪善,他从前或许还拿不准,但昨天经了小宫女的一事后,两相对比,他起码知道正妃准没有尤侧妃心狠,应是做不出戕害尤氏的事的。只不过……
杨恩禄叹了口气。只不过他这宦官心里头没有那些儿女情长的事,能看得清楚,逸郡王置身其中,能不能看得明白,这个真没准儿啊!
可他又不想为了救王妃把昨天那小宫女的事给抖出来——万一郡王爷觉得他帮衬着王妃一起排挤尤侧妃怎么办?他还不至于想为王妃送命!
杨恩禄心里的弯弯绕绕还没转完,就听前头蓦地砸过来逸郡王的声音:「王妃呢?」
杨恩禄抬抬眼皮:「下奴方才进来时……好像瞧见王妃在旁边的小佛堂里礼佛。」
逸郡王嗯了一声,揽着尤氏拍了拍,道:「你歇着,我去问问正妃怎么回事。」
「爷您伤也还没好……小心着些。」尤氏哽咽着咬一咬下唇,略缓了缓,又说,「您也别怪罪王妃,她还年轻呢……一个小姑娘罢了。」
逸郡王略一颔首未再说其他,嘱咐旁边的婢子小心照顾尤氏,提步便出去了。
正院里的西厢房在玉引入府后就设做了一方小佛堂。孟君淮离得还有两丈远时,就闻到了扑面而来的檀香味。他侧首看去,正对着佛像的蒲团上,谢玉引安安静静地跪在那儿,一手竖掌在身前,一手执着念珠正缓缓转着。杏粉烫金的裙襕和蓝灰提花缎褙子的下摆一起铺在地上,和它们的主人一样安安静静。
孟君淮走进去,候在谢玉引身边的珊瑚琉璃忙要见礼,被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拦住。
52书库推荐浏览: 白糖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