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昱被身后的抽噎声搅得一阵又一阵不忍,他并不觉得她在这件事里有什么错,可遍身的剧痛让他不敢回头。
他现下当真很怕,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兰婧,唯恐说错一句话就丢了性命。
——因为没护好她,他已经去鬼门关前走了一圈。如若再让旁人知道他们之间生了怎样的情愫……那后果他想都不敢想。
「我不会再让你出别的事了……」兰婧颤抖着哽咽道,这承诺听上去十分没有力度。
玉引刚要推门的手因为这哽咽声而一滞,她向后退了两步,正犹豫要不要迟些再问兰婧到底是怎样的心思,身后响起孟君淮的声音:「兰婧在?」
她回过头,见他面色有些阴沉,轻一叹息:「君淮……」
孟君淮颔了颔首:「我进去问问。」
他说着便上了前,没有半点迟疑地直接推开了房门。
他刚唤了声「兰婧」,房内齐齐两声倒吸凉气的声响。
孟君淮没有理会他们目光中的惊惧,手向后探去一拉玉引,拽她一并进了门。
待得二人各自在椅子上坐下,原本坐在榻边绣墩上的兰婧就再坐不住,战战兢兢地起了身:「父王……」
孟君淮的目光在二人间一荡:「说说,你们究竟怎么回事?」
「没有……」这回谭昱先一步开了口。他仍还发着烧,惊惧之下惨白的面上顿时渗了冷汗。
他努力定了定神,可语中的颤抖还是克制不住:「殿下放心,卑职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未敢……」
「你知道、你不敢,那她呢?」孟君淮睇着兰婧,牵引着她的视线一睃那碗粥,「父王都没喝过你做的粥。」
「父王我……」兰婧因为父亲的话而心惊肉跳,紧咬了嘴唇几番,却忽地像是无所畏惧一样走上了前,俯身跪地,「父王,我喜欢他,但我没做过任何逾矩的事。」
她突如其来的大胆让三人都一愣,而后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她就磕了个头,又说:「这事和他也没什么关系,不过是我一厢情愿。求父王饶他一命,我……会嫁给合父王母妃心意的人的,成婚之后自不会多想他!」
她说得铿锵有力,字字掷地有声,有些强硬的口吻像是换了一个人。
孟君淮大有些意外,看了看谭昱,又重新看向她:「你会嫁给合父王母妃心意的人?自己不再挑了?」
兰婧紧抿着唇点点头:「嗯!」
「就为了换他的命?」孟君淮又问。
兰婧因为摸不清他话里的情绪而突然迟疑:「父王……」
孟君淮目光微凛,蓦地站起身走向谭昱,谭昱惊异中下意识地双眼紧闭,搁在枕上的手也不禁一紧。
孟君淮看了看他这反应,而后一眼不发地一揭他身上的被子。
青紫交加的脊背映入眼帘,孟君淮呼吸一窒,玉引则直接别过脸去,不忍多看。
稍静了一瞬,他将被子松了开来,仍是一言不发,转身出了屋子。
「父王?!」兰婧顿显不安,见玉引一蹙眉头要追出去,忙伸手一拽,「母妃,父王这是……」
「母妃去问问。」玉引一时也不知道孟君淮到底在想什么,握了握兰婧的手示意她安心,又叮嘱了谭昱一句,「你好生养着,不必害怕。但凡你自己能熬住,我保证不让你死在这事上。」
她不太清楚孟君淮是否在因这桩感情而恼怒,但如果是,她必须要保一下谭昱。
王府翁主喜欢个侍卫确实荒谬了些,但不能因此就把对方杀了啊?发火可以,草菅人命绝对不行。
孟君淮走了好一段都没说话,他走得又急,玉引追得有点吃力,终于在跨过又一道院门后拽住了他:「君淮!」
孟君淮顿住脚,长声一叹,回过身:「这事……」
「你想怎么办?」玉引蹙着眉头望着他,孟君淮摇了摇头,苦笑:「我不知道。」
从兰婧那样崩溃地求他饶谭昱一命的时候,他就瞧出这事不对劲了。方才寻过去,原是想说服兰婧放弃这个荒谬的念头的。
他不是没考虑过成全兰婧,但他看了典籍,那个侍卫的出身实在太低了。在进王府做事之前,他家里穷得过年都做不起新衣,这让他怎么把兰婧嫁过去?
——诚然,兰婧堂堂一个翁主,不论嫁给怎样的人,都并不需要靠夫家「养活」。但一般而言,翁主若喜欢一个家境一般的,那府里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也说得过去,可她现下喜欢的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穷人」啊……!
他们若点头答应,婚事一订,京里便会有一场轩然大波,阖府都会被推到风头浪尖上……
尤其是玉引这个当嫡母的。
是以在孟君淮看来,此事决计行不通。不仅行不通,而且兰婧这样想都是不懂事。他方才强忍着怒气没发火,可兰婧的话却将他原本的劝语都噎了回去。
他没想到兰婧会这样直截了当地承认这份感情,承认之后又毫无退缩地明言自己愿意顺着他们的心意嫁人,只要他饶谭昱一命。
在孟君淮的印象里,这个女儿向来是跟「勇敢」这个词搭不上的。尤其是在他面前的时候,她还没有夕瑶夕珍胆子大。
她总是害怕很多事,怕自己犯错、怕他们不喜欢她,哪怕并没有人苛责过她什么,也并不能改变她的胆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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