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那盏汤看了一会儿,一咬牙撑起了身,紧接着就要下榻。
背后骤然一阵剧痛,牵引得五脏六腑都一道痛起来,谭昱紧咬着牙关深缓了两息。
待得疼痛稍缓解一点儿后,他小心地站起身往外挪去。
旁人应该是都出去操练了,院子里没有其他人。谭昱一声不吭地出了院门,往王爷的书房那边去。
他心里十分笃然地觉得,不能任由事情这么下去,若任由事情这么下去,他就不是个男人!
他不明白昨天在二翁主说出那番话时,他是如何做到什么都不说的……那种为了自己的命而要眼看着她随意嫁人的感觉,他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没脸见人。
他觉得自己不该死,但二翁主也不该拿婚事换他的命。
一股说不清的火气让谭昱想去跟王爷理论这件事,可他身子实在虚得太厉害。没走出太远倒已扶住旁边的墙缓了两回,走得稍急一点,便觉得心肝脾肺都疼得打颤。
在他猛咳到一口鲜血涌出来的时候,经过的宦官直被他惊了一跳:「哎哟喂……您这是哪出啊?」
「……对不住。」谭昱忍了忍再度涌上来的咳意,扫了眼旁边沾了血迹的白墙,跟他说,「公公不必管,我一会儿折回来时,自会收拾。」
「你是二翁主身边的那个侍卫吧?」那个宦官走到他跟前,打量打量他,又瞧瞧眼前这条路,「你要去见王爷?」
谭昱颔首,问他:「可还远么?」
「远倒不远,前头转个弯就到了,但我觉着你现下别去!」那宦官说着撇嘴摇头又叹气,「你是不知道,昨儿个王爷到了后半夜才睡,一直忙着给二翁主挑夫家,还不是你惹的事儿!」
谭昱心弦骤紧。
下一瞬,正打算继续说的宦官被他撑着肩头一借力,转而就见他大步流星地继续往前去了。
……这人到底伤得重不重啊?
宦官神色复杂地皱了皱眉,盯着他的背影又看了会儿,再一叹,也继续走自己的。
书房里,孟君淮正继续为兰婧的事翻着名册,外面传来杨恩禄犹犹豫豫的声音:「爷……」
父子两个一并看去,等了等,才听到杨恩禄续说:「谭昱来了,就是二翁主的那个侍卫。他说……说有要事求见。」
「让他进来。」孟君淮深吸了口气道。
房门很快便被推了开来,谭昱进屋后定了定气,俯身下拜。
「……」孟君淮和阿礼的神色都变得很复杂。
这衣冠不整的……下|身还好,上身就一件中衣。这般看上去倒真像是有要事,可现下是腊月啊,不冷吗!
孟君淮正了正色:「有事起来说。」
「谢殿下。」谭昱复一叩首,想起身却发现使不上力气,他心里稍一慌又沉住,竭力平稳地一字字道:「求殿下别贸然给二翁主定亲,有些事……殿下您不知道。」
孟君淮蹙了下眉头:「你说。」
谭昱定了定气:「翁主她……卑职初见她的时候,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孟君淮没有开口,静等下文。
「最初那时……翁主总有很多顾虑。」谭昱跪在那儿盯着地面,回想起从前不禁笑了一声,「那时她连在我们面前摔碎了只杯子都会紧张。」
孟君淮点点头:「这一年多来,她的性子是转了不少。」
「她才刚开心起来……」谭昱蓦地抬了头,与逸亲王的视线一触,他忽地发现自己似乎并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
他好像只是想让逸亲王知道,兰婧从前都是不开心的,现下才刚刚好转,如若就此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她或许就会落回以前的境地。
第十五章
他想说她至少还有几十年可活,如果一直郁郁寡欢,那会是多么令人绝望的日子……
可在他与逸亲王对视的一刹那,所有的话都被他生生噎住。他猛然意识到这些话从自己口中说出来,是多么可笑。
眼前的人是兰婧的父亲,如若他在意这些,根本就不会草草将兰婧嫁给不喜欢的人。眼下闹到这个地步,证明的无非是在他眼里,名声比兰婧更要紧而已。
孟君淮淡睇着他的沉默,不知道他一下子噎住声是在想什么,等了一等见他仍未继续说,便问了句:「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谭昱怔了怔,苦笑着一喟,「卑职想说殿下既然只是不想翁主与卑职有什么,那何必委屈翁主?把卑职支开就是了。」
孟君淮眉心一跳:「你在想什么?」
谭昱被他问得一栗。
孟君淮起身踱着步子道:「我说要给兰婧寻夫家,你就觉得我会委屈她?那你觉得谁不会让她受委屈,你么?」
他口中愠意明显,谭昱心绪微慌,忙道:「卑职不是这个意思,卑职只是听翁主说……」
「她说只要我饶你一命,她愿意回京就嫁人,我知道。」孟君淮冷睇着他,「那是她在意你罢了。你当我会因为你让亲生女儿受委屈,你以为你是谁?」
「殿下我……」谭昱焦急地想要解释,张了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其实并不是这个意思,但听逸亲王这样说,他自己都恍惚地怀疑自己好像就是这个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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