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何措进行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场手术。
那一天,江城市立医院上空乌云压顶,像一团团撕不开的羊毛。
他本欲早早去医院里陪她,但是家里人看他看得十分紧,绝不允许他再同何措在一起,等他一番周旋到医院时,何措已经换好衣服在那里等他了。
她像一头惊惶不安的小兽,瞪着一双水润明亮的眼睛,一头扑到自己怀里。几个月治疗下来,她早就是面色蜡黄,瘦得只剩皮包骨头。
他将瘦弱的她紧紧拥在怀里,一阵心疼。
他一路抱她到手术台上,然后亲吻她的额头,鼻梁和嘴唇,许下一个并不深情的诺言。
他看见阿措开心地笑了,对他说,“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那场手术进行了十四个小时,他一直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看着窗外的梧桐树叶飘落。
突然,一声惊雷乍起,紧接着天空哗哗下起大雨,硕大的雨珠砸在梧桐树叶上。
他像是被突然扯了一下,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手术室的门咣的一声被打开。
他看见医生摘下口罩,说“抱歉。”
那一瞬间,如雷轰顶,心头好似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
他握紧手掌,却克制不住掌心发抖,一步步朝手术室走去。
这是一个谁都不想要的结果,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阿措身上盖了一床白森森的布被,四周没有碍眼的仪器,只有阳光透过拉开的窗帘照在她白皙剔透的脸孔上。
她看起来那么的完好无损。
他走到她身旁,缓缓蹲下,抚摸她瘦得不成形的手指,极力微笑、平静地说道, “阿措,嫁给我吧。”
阿措眼皮一阵颤动,眼角滚出泪花,却终是摇了摇头,
“我……我不能拖累你,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她的声音轻若羽毛,即便如此还是休息了好一会儿才能开口继续说道,
“我母亲临死之前让我找一位叫江何溪的人,我不孝,在世的时候没有好好找过,现在我……我再也没有机会了。少阙,你替我尽这个孝道好不好,找到他,不管是男是女,替我照顾他。”
阿措的眼珠一串一串从脸颊上滚落下来,他细细地都替她擦拭去。
他亲吻她的唇瓣,温柔说道,“好,我帮你尽孝道。”
阿措几近透明的脸上绽放出如花笑颜,她轻轻点了点头。
他什么也没跟何措说,但是最后的最后,仿佛有预感一般,阿措嗬的一声哭出声来,“少阙……少阙!我舍不得你!”
他紧紧咬住牙,眼眶忍得暗沉如血。
但是,终究阿措还是在他眼前慢慢地睡着了。
他们在一起八年,何措离开他八年。
占尽了他大半岁月。
阿措死的头一年,他拒绝接触任何有关阿措的东西。曾经的甜蜜快乐,于如今的他而言就是洪水猛兽,他不去回想那一天,因为一旦回忆,他便无法继续生活下去。
他咬紧牙,将蚀骨般的痛苦一点一点地吞咽下去,从不跟任何人提起。
恰逢那时家族巨变,他无暇顾及自己的情绪,便匆忙投身于阴谋算计之中。
只有在某个寂静的夜晚,那些痛苦、落寞、无望和想念才会如开闸的洪水将他淹没,最想念之时,他白天周旋在各个董事间,夜晚却常常无眠到天亮。
身心极度疲倦间,他甚至恨起她来,恨她为何一人先走,独留他在这阴诡地狱般的人间苟延残喘。
他痛恨自己,痛恨上天,这些恨又慢慢变成了绝望和冷酷,他在人前笑意周旋,人后那颗心已慢慢地空洞荒芜。
阿措走的第五年,他才开始着手寻找那个名为江何溪的人。彼时,他父亲去世,他成功收回了散落于各亲戚手上的股权,坐稳了周氏集团的总裁之位,也空出了一些时间来完成她的遗愿。
可是他找了四年,没有任何结果。
是何姨给的信息错了,还是江何溪已不在人世,四年转瞬即逝,他当真便找不到她了吗?
他当真便完不成何措交代他的事情了吗?
江何溪带着方辉民和年轻小兵到后山的时候,意外发现小木屋旁边停了一辆车。
年轻小兵咦了一声,道,“竟然有人?”
何溪略停顿,道,“今天是何阿姨的祭日,想必是她亲友。”
方辉民点点头,加快脚步。
秦原站在门外,远远就看见有三个人下了车,朝这边走来。
他果断上前将人拦住,问道,
“你们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方辉民眼神极快地掠了秦原一眼,笑着说明来意。
秦原收回手臂,但是人却没有让开,
“今天恐怕不行。”他道,
“怎么今天就不行?”方辉民问,
秦原道,“今天是何姨的祭日,我说什么也不能让几个警察进去,多不吉利啊。”
方辉民笑道,“小兄弟还迷信这个,你放心,我们就进去看一眼,保证什么东西都不乱动。”
“对不起啊。”秦原眼疾手快地拦住方辉民上前的脚步,道,“我们老板还在里面上香,实在不方便,你们隔天再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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