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吕氏好景致,因此这霍府的花园修得极大,里头有个不小的湖泊,湖泊一侧种了一大片名品红梅,而湖的对岸,则修了一个带地暖的水榭,专用于冬日赏梅。
霍珹要去的,就是距离东厅角门的不远的水榭。
来不及回自己的书房,但谈话的隐秘性还是必须保证的,不然的话,宁愿不说。
这水榭修建于湖泊之上,距离岸边足足二三十米,由一道玲珑蜿蜒的水上廊道相联通,只要命人守住廊道入口,就可以保证谈话无人能偷听。
上了廊道,绕过浮雕寒梅傲雪图的宽敞石制大屏风,就进了水榭,下仆捧着锦垫棋盘香炉温酒等物,迅速布置妥当。
霍珹吩咐,将所有隔扇窗打开,然后统统退下,他点了一个在西书房当差的管事英夫,命其领人守住廊道入口,即便是霍温前来,都不得放行。
英夫闻言诧异,但他既然在西书房当差,就是霍珹的人,因此虽不解,但也曾不犹豫,立即应喏,领所有人鱼贯退下。
饶是如此,霍珹未曾大意,他佯作观赏风景,在水榭里头细细踱步一圈,未发现丝毫不妥,又重新绕过大石屏风,亲眼看了英夫领着人牢牢守住廊道入口。
他这才放了心。
“你们究竟是想怎么样,啊?!”
荀续忧惧了几个月,又死死憋了一路,异常暴躁,一见霍珹转回来,“腾”一声站起,怒道:“大不了,鱼死网破算了!”
“你放心。”
人后,霍珹微笑彻底收敛,他压低声音冷冷道:“大约鱼死了,网也是破不了。”
荀续豁出去,确实可以要挟霍珹,但却要挟不了陈佩。坐看荀氏被灭,丝毫不影响陈佩继续和霍珩争天下。
一句话让对方瞬间哑火,霍珹见状冷冷一笑,道:“我劝你还是小点儿声,这邺城还在查当年的内应呢。”
“什么意思?”荀续栗然一惊,睁大眼睛看着霍珹。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霍珹在棋案一侧坐下,无情击碎对方的奢望,“我那堂弟已知晓当年洛水一战有蹊跷,还获悉有内应,这邺城内外已查了有大半年了。”
荀续闻言,心脏不可遏制地缩了缩。
霍珩当年亲手斩杀蓝田军首领并枭首示众三月,并将对方身躯大卸八块弃于荒野,报父仇决心之坚定,手段之雷厉风行,让人闻风丧胆。
作为杀父仇人之一的荀续,听起来感觉是更加强烈,他至今都不曾忘记初闻此讯时的骇然。
一时冷汗湿透里衣,他跌坐在锦垫上。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他连忙问霍珹:“那他查得如何了?可有头绪?”
眼见对面的霍珹淡定端坐,尚不紧不慢斟了樽温酒,徐徐小酌,他不禁心生希望,事情应该没坏到那个地步吧?
“慌什么?”
霍珹果然道:“他既然还到城门迎你,待以贵客之礼,你还慌什么?”
“你暂且放心,目前,他还没查出什么。”
荀续面色刚一松,霍珹就补上一句:“不过,日后难说。”
这一松一紧的,折腾的实在难受,荀续面色阵青阵红,心绪阴晴不定。
庆幸吧,是有一些的,但更多是忧虑和烦躁。
霍珩这表弟的能耐,他是毫不怀疑的,继续查下去,谁也不保证查不出来。而且最重要的是,即使查不出,陈佩和霍珹能放过他吗?
不能的。
霍珹见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他搁下酒樽,十分认真道:“陈佩实力不比冀州弱,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荀续冷笑一声,讽刺道:“冀州若败,我看你这姓霍的,也没好果子吃吧?”
“所以,我要的并非冀州事败。”
霍珹说出今天谈话的最终目的:“我和他现今的计策,只是让霍氏换个家主罢了。”
没错,陈佩和霍珹计划的第一步,就是先扳倒霍珩,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或割地和谈,或来一场心服口服的对战,都可以。
陈佩和霍珹的关系,远非荀续所以为的单纯利益交易。二人乃是旧友。旧年天子尚在,扬州和霍氏八竿子打不着,二人因为相似的际遇成为好友。陈佩脾气古怪,霍珹还是他唯一的一位友人。
再后来,陈佩执掌扬州陈氏,最初他的出手,并未因为目光远大到能看出霍珩会称霸北方,而是为了助霍珹这位唯一的朋友的一臂之力。
要不然,他没必要选霍氏,当年他不是找不到比荀续更合适的合作者。
在陈佩眼里,霍珹除了是旧友以外,还是从前他自己的一个影子。帮助霍珹,就有帮助自己的感觉。
不过时至今日,早不是单纯为了帮助老友了,里应外合除去霍珩这条拦路猛虎,是陈佩当务之急。
总而言之,现在的目标是霍珩本人。
“兖州大战不日将至,届时便是合适时机,我二人已商量周全,你按计划行事即可。”
霍珹从怀中暗袋掏出一个小竹筒,递到荀续手中,“回去看罢,立即焚毁。”
荀续条件反射抓紧小竹筒。
他面露迟疑,只是也很清楚,自己没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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