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氏规规矩矩地敛衽下福,她没有刻意望上首,但方才进门惊鸿一瞥,黑漆大书案后的主位上,正端坐了一个二十四五的年轻男子,长眉入鬓,目光摄人,宽肩窄腰,形相伟岸。
这人必是冀州霍侯。
樊女说是有要紧情报,霍珩却一点不着急,淡淡扫了对方一眼,他道:“听闻樊氏一族仍在豫州,仰陈佩鼻息而存。”
这般贸然而来,是要置樊氏一门于死地了?
樊氏骤然抬眼,直视霍珩,顿了顿,她冷声道:“小女生身之父母,早已去世,亦无嫡亲手足,樊氏一门生死,与我何干?”
她的父亲是次子,因伯父判断失误,兄弟齐齐落入险境。父亲为了伯父殿后而死,可惜回家后,亲祖母为了自己一房的利益,硬生生掩了下来。后母亲病逝,更将她当做一个联姻好工具,大力培养,只为换取更大的好处。
这么龌龊的一大家子,凭什么让她牺牲?
她“砰”一声直直跪下,道:“小女如今,只求在霍侯庇护之下,得一条生路!”
樊氏眼神坚定决绝,霍珩不置可否,只道:“若你说的确实是要紧信报,这条生路自是有的。”
他神色如常,一句话不多说,反倒增添了可信度,樊女心潮激荡,磕了一个头,才站了起来。
她迟疑地看了陆礼等人一眼。
霍珩道:“但说无妨。”
既然他这么说了,樊氏不再犹豫,便道:“早在去年春末夏初的时候,我便因缘际会得知,陈佩在冀州有一内应,位置甚高。”
她这话一落,现场立即炸了锅,内应之事,除陆礼高平以外,霍珩并未告知任何人,霍望李原几个错愕又惊疑,面面相觊后,不约而同看向霍珩。
霍珩倏地抬头,目光锐利如箭矢,直直盯着樊氏:“说下去。”
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暗查,不过稍见端倪,如今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吗?
真相很可能就在眼前,他下颚绷得紧紧的,缓缓道:“若你言之有物,实情无疑,我保你一生无虞。”
他表现,陆礼的表现,都明显说明,这是真的。众人惊怒交加,勉强收敛心神,专心听樊氏说话。
霍珩越重视,樊氏就越安心,她也不觉得又压力,立即接着说:“当时,我正伺候陈佩,谁知亲卫校尉青木急急来禀,他们以为我醉死,屏退诸人便说了一些话,被我听见。”
这里“伺候”什么意思,大家都懂,樊氏如何成功“醉死”,那是她的能耐。樊氏说出来至为表明可信度,她已不计较脸面,冀州众人也毫不在意。
“青木当时禀,是他传信来了。这个他,陈佩很清楚是谁。”
大半年时间,樊氏一点也不敢忘记那几句关键的话,说起来毫不迟疑:“陈佩看罢信报,却说了一句。”
“霍珩竟在暗查内应?!”
樊氏学得惟妙惟肖,将青木怀疑晏庆泄密,陈佩命人再次细查,而后青木又唯恐那个“他”暴露身份,陈佩却道,必不可能。
“陈佩说得十分笃定,极有把握。”
这个必不可能被发现的内应,让冀州诸人后脊生凉,霍珩却在这一刹那,陡然想了两个人。
他产生了怀疑,却一直不愿意相信的人。
霍温,霍珹。
他黑眸中暗潮汹涌,表情却不变,沉声道:“然后呢?”
樊氏所言,和他知悉内应一事后开始暗查的时间点完全对的上,他已判断对方所言非虚。然而樊氏来求庇护,必然不会只有这么一点模糊不清的筹码。
果然,樊氏道:“四天前,我再独自伺候陈佩,陈佩好虐,我装醉以求少受些皮肉之苦,他当时正兴起,谁知那青木又来了。”
在主公御女兴起时,加以打断,可是事情之紧急。
“青木引了一个身披黑斗篷的人进来,此人兜帽遮脸,十分神秘。陈佩一见了他,连衣裳也未曾穿好,立时就站起也不说话,领此人直奔外书房。”
“我不知这人是何方神圣,但此时此刻突兀出现,我斗胆猜测,与霍侯与冀州有莫大关联。”
很可能就是那内应本人,或者他遣来的心腹。
樊氏道:“那斗篷人为向陈佩表明身份,微微拉起了遮面的兜帽,我仰躺于地,正好看了个清楚明白。”
霍侯声音沉沉:“你可能描述出此人相貌?或手绘肖像一幅?”
樊氏福身:“小女子不才,善丹青。”
“取笔墨来!”
他站起,高大的身躯给樊氏极大压迫感。
书案笔墨绢布很快备好,霍珩缓缓踱步至书案前三丈站定,盯着那张白色绢布。樊氏深吸了一口气,执笔蘸墨,凝神片刻,毫不犹豫下了笔。
无需多久,一个中年男人的脸跃然纸上,樊氏确实善丹青,足有九成相似,她没忘记把对方缠了小半张脸的麻布也一并画了上去。
见霍珩直直盯着麻布这处,她解释道:“这人脸上有伤,应是不假,我看麻布边缘,晕染了少许黑褐色的血迹。”
高平闻言,心中一震,他忍不住看了眼自己的主公。
霍温父子出征,布置下的监视者虽大半随之而出,但城西霍宅总还是留了一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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