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太夫人搂着活蹦乱跳的虎头,拍了拍他的小屁屁,笑道:“他媳妇过去了,想必是无碍的。”
老太太人老心明,甫接信时担忧,但转念就猜测到几分,她一把将“咿咿呀呀”的小阿宁也搂进怀里,乐呵呵道:“不管阿爹和阿娘咯,我们和曾祖母阿兄阿姐在家。”
溧阳居小花园的亭子中,夏日傍晚的斜阳渲染了一片橘红,在阿彘和芽芽的朗朗读书声中,老太太眯着眼睛,搂着两个小的坐在一边。
含饴弄孙,岁月静好。
经历过荀氏叛变的荀太夫人,被小曾孙们大大抚平了创伤,战后的邺城迅速恢复,她安然留在家中,养育四个小的。
但即便如此,还是总还有非出门不可的时候。
夏去秋来,又一年丰收至。
秋社祭祀,一年中最重要的官民同乐活动之一,杀猪宰羊,酬谢社神保一年风调雨顺,赐予五谷丰登。
非常重要的一次祭祀,作为霍家唯一留在邺城的成年主人,荀太夫人必然少不了出席。
虔诚祭拜,吹箫击鼓,大肆筵席,与各乡耆老互相庆贺,举杯遥敬从十里八乡赶来,正围得人山人海的百姓乡亲们。
热热闹闹了一整个上午,祭祀进入尾声,略喝了二杯酒水,老太太有些脸红耳热,兼她年纪大了体力不支,于是摆摆手,表示要先回去了。
军士在人群中分出一条小道,邺城令亲自送出,荀太夫人微笑与百姓乡民道别,刚要登车,忽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不是说,城西那个霍府查封过的么?……整整围了半个月……”
语气中带着惊讶疑惑,声音不高也不低,恰好随风送进了荀太夫人的耳朵中,她脚下绊了一下,险些一个趔趄就从车辕上摔下来。
“啊!”
好在左右搀扶的仆妇皆是健壮有力的,稳稳地架住了她,落后一步的全妪大惊扑上来,“太夫人!太夫人慢些!”
荀太夫人顾不上其他,第一时间回头往方才发声的方向望去,“是谁?刚才是谁说话?”
“说什么话?”
全妪心脏“砰砰”乱跳,险些蹦出嗓子眼,好在她也算历事不少,面上神色丝毫未变,一脸疑惑道:“说话的人有许多呢?”
熙熙攘攘的人群,欢送荀太夫人的的声音一直未停歇,方才那声音仿佛幻觉,再寻怎么也寻不见了。
可惜老太太知道这是真的。
踟蹰着最终被搀扶登车,车行辘辘,逐渐远离喧闹的人群,车厢中,荀太夫人失神倚在大引枕上,良久,忽喃喃道:“我近日总是梦见仲溪,他说他不孝,不能侍奉在我身边了。”
仲溪,即是霍温。
霍珩手下有能人,擅长模仿笔迹,按霍温的口吻和习惯,给荀太夫人来过几封书信,说平舆诸事繁杂且重要,侄儿委他要职,他需留在豫州了,不能回去探望母亲,百拜顿首,母亲需多保重。
并无任何破绽,可惜耐不住母子连心。
全妪听得心惊胆战。
想要尽全力瞒住老太太,少不得有人在其身边随机应变,于是,晏蓉就悄悄将实情告知过全妪,除了霍温之死,前事她都知情。
越是知情,越是怕兜不住,忽听见荀太夫人扬声吩咐:“掉头,去城西霍宅。”
全妪一抖,忙道:“太夫人,今儿您怕是累了,不如……”
在荀太夫人眼也不眨的注视中,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力持镇定,道:“不如我们改天再来。”
“不,我不累,既然出来了,就一并去了。”
老太太定定看了全妪半晌,收回视线,如是道。
……
城西霍宅,尽数拿人并掘地过后,被仔细地修整恢复过来了。
门庭依旧,下仆进进出出,虽主人不在,但依旧打理得井井有条。
荀太夫人在大门口下车,定定看着半晌,拄着拐杖直接入内。
庭院规整,花木错落有致,洒扫整洁,和印象中一般无二。男女仆役闻讯纷纷出迎,伏拜见礼,身上一水儿的蓝色青色夏衣有新有旧,看着再正常不过。
可是荀太夫人还是发现了异样。
这廊边阶下,边角缝隙中,竟无一丝尘土堆积,更甭说青苔旧痕。
这地面必然是刚刚大肆修整过不久的,前厅是,花厅是,霍温霍珹的外书房更是,就连花园子的很多地方也是。
这来往仆役,个个恭敬热情,只可惜不管老的小的男的女的,竟无一个熟悉面孔。
要知道,城西这座霍府建府不足十年,当初二房从大宅分出去的时候,作为分家内容一部分的仆役班底,也是当时一同带过去的。
怎么可能都是生面孔呢?
正午的阳光炙热,荀太夫人却只觉浑身冰凉,愣愣立了半晌,天旋地转,她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第104章 伤逝
荀太夫人倒下以后, 就再没起来过。
她病了, 大病来势汹汹,很快就进入了时而昏迷, 时而清醒的阶段。
刚自城西霍宅被抬回来的时候,她问过全妪, 可是全妪不敢说, 她也没有追问。
怔怔望着酱紫色的帐顶, 许久后回神,她布满细纹的眼角无声落下两行浊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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