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和冯央五官有些相似,正是冯央的叔父冯乡,当年召陵彭家的心腹大管事,他压低声音呵斥:“姑太太是你能说嘴的吗?你再管不住你的嘴巴,我就先割了你的舌头。”
他十分严肃,并不是开玩笑的。冯央没什么不好,就是嘴巴碎了点,旧日无伤大雅,如今却不行,这里是太原不是召陵,主子尚需时时注意,更何况下面的人。
因底下人疏忽带累主子的事,冯乡绝不允许发生。他说话时不忘仔细睃视左右,见宵禁前夜幕低垂的街上行人寥寥,无人留意,才松了口气。
冯央也知道自己错了,闭上嘴巴低头,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说:“郎君,我错了。”
“切记日后不可再犯。”
若是从前,彭澈必会缓声原谅,可惜如今他不能,他已非昔日有父兄庇佑的高门大族贵公子,容不下半分疏忽任性。
冷着脸训了冯央,彭澈一抖缰绳,加快速度往城东奔去,身后诸人赶紧跟上。
彭宅是座四进大宅,建筑规整,有花园有流水,虽远不能和召陵比,但彭夫人也很用心了。
彭澈刚在府门前勒停骏马,留守家中的其中一个心腹就奔出来,低声禀道:“郎君,今儿午后,有一文士自称您的旧友,自豫州而来,已在家中等候二个时辰。”
“旧友?”
彭澈有些疑惑,他从前曾在颍川求学,同窗不少。如今学子风行游历增长学识。彭家败落这数年间,是曾有同窗游历到太原拜访他,不过也就寥寥数人,且不全是携善意而来。
他一时猜测不到是何人,不过进去看看就知晓了。
彭澈扔下缰绳,往家中大步行去。
踏进自己的地盘,他外表虽依旧风度翩翩,儒雅过人,但已少了人前那种光风霁月的明朗感。
那其实只是一种保护色,经历过灭门惨祸的彭澈,严父慈母,叔伯兄弟,还有姐妹及诸多忠仆护卫,大片大片的殷红鲜血犹在眼前,他实在无法继续保持明朗。
之所以继续维持从前的形象,乃是当初心胆俱裂的十六岁少年的一种下意识本能,一个走出痛苦后重新阳光的年轻人,总比阴沉沉满腹仇恨更容易为人接受。
不是吗?
可惜的是,他依然没有得到表妹青睐,姑父姑母也没有把表妹许配给他。
他也曾冀望过,若成了晏家女婿,有朝一日借兵复仇的可能性会不会不再渺茫?
然而,他的希望还是落空了。
彭澈心情不佳,面无表情进了前堂,却见一人正在主位下左侧的客席品茗。对方二十来岁,白面无须,文士打扮,正不紧不慢闻着茶香,双目微闭,见主人回家也未有动弹。
他咪了眯眼,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汝是何人?为何冒认在下同窗?”
那悠然品茗之人搁下茶盏,淡淡一笑:“我特为襄助你而来,是否同窗有何干系?”
“公子心内有火灼烧,日夜不得安宁,我,或能解忧。”
他扫了大开的门窗和侍立在侧的仆役,抚了抚衣袖,站起:“公子何不屏退左右?”
这人说彭澈体内有火灼烧,致使日夜不宁,那只能仇恨之火,灭家之仇了。
彭澈目光闪了几闪,盯了对方片刻,最终,他挥了挥手。
“郎君,我留下吧。”
说话的是冯央,他早早进了彭家家卫,是个头领人物,身手一等一的好。他不放心主子留下和个底细不明的陌生人独处。
彭澈正有此意,颔首。
仆役迅速退下,门窗紧紧合闭,那文士扫了冯央一眼,也不在意。
“今日,太原晏氏与冀州霍氏定下婚盟,大喜消息传遍晋阳城。”
彭澈笑了笑,神态温和带喜意:“是啊,表妹觅得如意郎君,可喜可贺。”
那人哈哈大笑:“那公子娶晏氏女之望便落了空呀!向太原借兵复仇,夺回召陵更是无望!”
心思被这般赤.裸.裸被剖出,饶是彭澈颇有城府,脸也立即拉下来,“胡说八道!”
他大怒,正要呵斥将人赶出,那人却先一步再次开口:“哎,某特来为公子解此忧。”
彭澈眯了咪眼,不答。
他沉默就是愿意再听一听,那文士脸色一正,几步走到近前,凑近压低声音:“太原晏氏行事保守,绝不会借兵予你千里迢迢奔赴召陵,要知道,召陵如今是可是在扬州陈佩手上。”
“一族惨死,大仇你忘了吗?父母亲人的血液,你让它白白流淌吗?你的族人,九泉下会瞑目吗?!”
这两句话一出,彭澈的双手倏地攒拳,骨节捏得“咯咯”作响,“你!!”
他体内血液被煽得几近沸腾,双眸赤红,倏地转头,死死盯着对方,满目戾气。
文士丝毫不惧,笑了笑,语带诱惑:“某的主公愿意助你,只要你为我主公效力,诸事成了以后,借兵未尝不可。”
这人镇定自若,从怀里掏出一个细细竹筒,塞进彭澈手里:“兹事体大,公子细细思虑无妨,三日为期,若公子有意,便在三日后晡食时分大开角门,某定准时登门,与公子细谈。”
说罢,文士扬长而去。
“郎君,让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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