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眨了眨眼,已经有一只大手盖住她的眼帘。
“无事。”
霍珩驱马再上前一步,直接让自己身体挡住她的视线,不让她再仰望。
他安抚她:“我们很快就能再次启程了。”
战斗已经进入尾声,由于己方准备充裕,且对方目标泰半放在粮车之上,因此只有粮车被焚毁部分,人员几乎没有出现伤亡,待打扫好战场,就能继续启程。
“嗯。”晏蓉应了一声,刚要缩回去以免他分心,余光却瞥见地上箭矢,她忍不住“咦”了一声。
“这箭?”很古怪。
缠着浸油麻布的箭头还在燃烧,箭身却很粗糙,削好以后甚至没有打磨平整,还带着非常多的细小棱角。箭羽却很规整,一看便知是擅长制箭的工匠造出来了的。
箭羽和箭身风格截然相反,想必箭头也是。
“难道,这箭矢是临时制作的?”
晏蓉一想又觉得不对,太行山戒严,这么多生面孔工匠肯定进不去,而且优秀的制箭工匠,就算再赶工,他也会习惯性磨一下箭身的,棱角有的但绝不会这么毛糙。
她曾去过晋阳城的制箭工坊不止一次,对于造箭工艺和工匠习惯,也了解到一些的。
这火箭,很像是两批人分工制作的。但是那里来这么多不讲究的工匠呢?需知箭矢这玩意,看似细小其实学问很大,长度平衡等等问题缺一不可,不然造好也射不远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霍珩却说:“回头把俘虏审一审就清楚了。”
他一开始就发现箭矢问题,而后又察觉峭壁上的异常,他已下令留几个活口,等出了井陉再严加审讯。
重重关卡,晏庆先前又折了许多人手,他居然还能完成伏击,实在有些让人诧异。
内里种种,审过便知。
很快,战役结束,伏击者除了零星逃遁进山的,余者皆击杀,只除了几个特地留的活口。
霍珩扫了眼那几个恍似樵夫猎户的中青男子,后者瑟瑟发抖,他下令继续前进。
接下来再无阻滞,一路顺遂出了井陉,已是傍晚,迎亲队伍入了丰邑,在官衙下榻。
霍珩一边吩咐仔细安置晏蓉,一边让人立即提审活捉的几个伏击者。
陆礼已观察过着几人的手,按照手掌茧子的厚度和位置,他判断,这几个人还真仿佛是猎户。
霍珩皱了皱眉,立即命人夤夜察看太行山脚的大小村庄,目标是村中的猎户樵夫。
审问结果先一步出来,察看慢一步也来了。
这些伏击者,居然泰半是太行山脚的猎户樵夫,其中猎户居多。
先是某一小撮贫苦娶不上婆娘的猎户,去大城里卖猎物时解救了一个落难的流民少女或寡妇,这被解救者样貌虽非顶尖,却都是在水平线上,无处可去,无人可依,于是就救命之恩已身相许。
猎户欣然应允。
贫民成亲很简单,最郑重的,也就写个婚书上衙门落下户籍,但更多的是往家里一领往炕上一拉就成了。鉴于如今山脚城镇村庄的戒严,生面孔不许靠近,所以这些猎户写了婚书上了衙门,新婆娘被仔细询问并搜身后,才被领回家。
娶流民其实是常事,这么乐滋滋生活了几天,村里人就习惯了,诸人不再注目后,变化就来了。
趁猎户上山,他的老母亲突发“急病”昏迷,被担忧又孝顺的儿媳推进城里看病了。而后,老母亲留在医馆治病,儿媳妇匆匆回来收拾换洗衣物,并和急上火的夫君一起赶往城里。
心急如焚的猎户去了城里,再没见过老母亲,反而婆娘态度突变,冷冷表示,想要老母亲活命,就听她的,不可泄露消息。
母子相依为命多年,惊怒的猎户最后从了,而这“婆娘”头一件事,就是让他领着,夫妻去拜访附近村子的猎户。
所拜访的村子都是特地选过的,不远不近,和原来村子村民联系很少,只猎户们上山常常碰面,偶尔还合作,倒是熟悉。
就这样,滚雪球一般,最看重的人性命在对方手里,猎户们又怕又惊,稀里糊涂听命。下一步,就是每天上山,猎物有人准备,他们就专心制作箭矢即可。
但凡以打猎为生的猎户,没有不擅长制作箭矢的,他们制作很简陋,但丝毫不影响实用。这回箭羽和箭头是对方准备的,这物事细小,儿媳们去城里探望“病人”时,每次揣怀里一些,冬衣又厚,成功避过搜查。
于是,这大量的箭矢就造了起来,接着就是喝水的竹筒偷渡火油,身穿麻布衣服偷渡麻布,一切准备就绪。
太行山连绵不绝,最难的箭矢运输问题解决后,死士们总有办法潜进山里的,于是,伏击开始准备。
这时候其实猎户们已经察觉不妥了,可是贼船上了就下不来了,更何况亲人还再人家手里,这么犹豫几天,参与制作箭矢的猎户们统统被“相约上山狩猎”去了。
这下子,连自己的命也在人家手里了,杀了几个刺头以后,剩下的都服帖了,于是,被迫成为伏击者的一员。
“那些个愚民!”
霍望一拍桌案,怒道:“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偏又贪生怕死,生生被这些个人拿捏得死死的!”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猎户中也有冀州治下良民,居然伏击了给予他们安稳生活的冀州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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