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出殿门,怀帝已经跨上回廊,晏蓉微微俯身:“妾见过陛下。”
“不必多礼。”
不等晏蓉行完礼,怀帝便已伸出手虚扶:“皇后快快请起。”
晏蓉顺势起了。
她露出一抹微笑:“陛下,可有要事?”
今日是五天一次的大朝会,怀帝连朝服都来不及换下,就直奔长秋宫,看来事情肯定不小。
怀帝也不说“没事朕不能来吗”之类的废话,直截了当点头:“我有要事与皇后商议。”
“陛下,请。”
怀帝颔首,等了等晏蓉,才率先往殿内行去。
晏蓉落后一步,缓步跟着。
二人微笑相对,温言细语,看着似乎相处得不错。实则则不然,不管是晏蓉还是怀帝,彼此的言行举止,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
表面和谐,表面夫妻。
虚有其表。
二人进了偏殿,一左一右坐下,仅留几个心腹宫人内侍,怀帝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口,“今日早朝,我下了诏,命三地太守进洛阳觐见。”
怀帝是个二十上下的青年,生得肤色白皙眉清目秀,这几年过得还算顺遂,他少了初见时的阴郁,多了神采,可惜他有一双略显浑浊始终为晏蓉所厌恶的眸子。
“哦,不止这三位是?”
这就是晏蓉和怀帝的日常相处模式。
挂着一层夫妻的皮,实际更像是合作伙伴。
晏蓉甚至没有与怀帝敦伦过。
本朝皇帝一直都好色,开国后的前几位君主还算英明,倒可以说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美人多如过江之鲫,为了天子增添风流韵事。
但中期以后就不行了。
晏蓉尚在太原为祖父守孝期间,父亲就派人细细打听过洛阳诸事以及怀帝本人。
这家伙也是个色坯。
基因使然,又或者为了麻痹田太尉,怀帝或主动或被动,还未大婚,就已御女无数。更有甚者,他在上林苑游幸时,经常兴之所至就幕天席地宠幸身边的妃妾宫娥,这里的妃妾宫娥不是一个,人数众多。
这可把晏蓉恶心坏了。
就算权宜之计,她也不乐意委身,无关所谓贞烈,纯粹恶心。
她干脆招来医者,准备了一种药物,无毒无害,助眠用的,效果奇佳,研碎掺进香料中制成香饼,大婚当天夜里就给怀帝用上了。
晏蓉身份很特殊,怀帝不知她家与晏庆的暗流汹涌,晏庆是他打倒田太尉的希望,他不敢慢待晏氏女。
怀帝和晏庆合作,互相依靠又互相防备,正如晏蓉所料,昏睡一夜次日醒来,他虽隐隐察觉有异,但也没有声张,反而帮忙遮掩。
美人多娇,但怀帝的自尊心更强,此后,他再没动过着方面的心思。在外看来帝后相处和谐,实际两人“相敬如冰”。
一开始二人分榻而眠,等晏蓉彻底将长秋宫握在手里后,他“临幸”皇后时,干脆睡偏殿去了。
二人关系的破冰点,是晏蓉随口一句对朝政的评判。还有,怀帝发现他这位皇后,并非和晏庆一条心。
怀帝奇缺智囊,他自小困于深宫,等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亲政后,朝中文武基本都是田党,他是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晏蓉并非普通女流,她确实有她的能耐。从一开始试探性询问主意,到了今日,怀帝遇上犹豫不决的大事,都会征询一番,以作参考。
于是,这对天下最尊贵的夫妻,就处成了现在这样的诡异模式。
“蓝田军已被彻底歼灭,泰半叛军将领皆以伏诛,余者被生擒。捷报昨日传来,今早大朝,我已下诏封赏,并命三位参与平叛太守到洛阳觐见,祸首一并押解同来。”
四年多前,蓝田起义被九路诸侯击溃于洛水侧,残部四散。谁知那首脑用了金蝉脱壳之计,死遁一年后卷土重来。
现今吏治腐败,很多老百姓活不下去,振臂一呼响应者无数,那首脑吃了上次的教训,采用游击战,顽强支撑了三年之久,才被灭了。
怀帝好歹是天下之主,心腹大患去了一个,他当然高兴:“快马加鞭,约摸一旬,三位太守即可抵达洛阳。”
晏蓉眉心一跳,不禁抬眼看向眉飞色舞的怀帝。
果然,怀帝接着说出此行目的:“三位爱卿勇武,我欲选一位封骠骑将军,留在洛阳辅助于我。”
“凉州郭禾,冀州霍珩,徐州何兴。皇后,你以为留哪位为上佳?”
晏蓉垂下眼睑。
田太尉本不可能为怀帝所用,如今更是恼怒他引狼入室。至于晏庆,他并非单纯是怀帝手里的刀,借着天子开路到了一定程度,他开始阳奉阴违,若有似无地掣肘皇帝。
总而言之,如今朝堂势力三分,田崇和晏庆平分秋色,占据了绝大部分。至于怀帝,则是实力最弱的那一个,手下有苟延残喘至今的保皇党,也有近些年扶持出来的新官员。
不过吧,他始终无法碰触到关键权柄,不管是田崇,还是晏庆,都默契将他排除在外。
怀帝肯定不甘心的,这是想故技重施?
晏蓉心跳得有点快,她摒除杂念,凝眉思索良久,最终道:“徐州何兴。”
三个都是实力强大的军阀,徐州何兴往日行事中庸,是怀帝最有可能驾驭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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