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平安这回开心了,蹭的从小杌子上跳了下来,扬起灿烂的笑容追问,“真的吗真的吗?娘你说的是真的吗?”
夏芍药在他红润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真的!娘不骗你!”小家伙便围绕着她欢呼着转圈子,末了还扯着她的袖子示意她弯腰,凑在她耳边小声嘀咕,“我昨晚找多喜姐姐要镜子照了,娘跟我长的一样好看!”
崔家前来送礼的乃是府里的管事,见到夏南天翁婿,庆幸府君大人有先见之明,提前示好,又碰上定远将军,这礼送的正是时候。
那管家送了礼,将夏景行一通chuī捧,夸的天上有地下无,战神临世……若非夏景行这三年间在军中练的皮厚,险些招架不住。
等送走了崔家人,夏南天便笑,“恐怕咱们这小院子过两日就盛不下许多人了。”世qíng从来如此,拜高踩低。
夏家家财散尽落下谷低,还肯来结jiāo的细一想也只两位,一位是何娉婷,自夏芍药走后还肯三不五时派人送些吃的玩的给小平安,另外一位就大大的出乎夏南天的意料了,却是孙氏,也给小平安送过吃的用的,还有夏天的素纱小袄儿,都是用了心思准备的。
她做寒家媳妇的时候,倒与夏家不曾亲近过,与寒向荣和离之后,听说回了娘家,也不知怎生闹的,倒跟娘家父母闹翻了,便带着自己的嫁妆自己在外赁了个小院子住着,还收了几个失业的寡妇专做小绣件儿来买,日子尚且过得。
夏芍药听得素娥提起此事,也是啧啧称奇,“她自己日子过的不好,倒还有余力施惠于人,倒真难得。”以前还真没瞧出来孙氏还有这等侠骨。
夏家的日子其实并非如外界所传那般艰难,燕王府的产业全在夏南天手里管着,每月的红利银子也够这一大家子嚼用还薄有积蓄的。
只女儿女婿不在,夏南天势必做个落拓模样,孩子穿的细葛布,他自己身上便是粗葛布的长袍子,绫罗绸缎全收了起来,给别人瞧。他还带着小平安去护国寺瞧道静法师,大师瞧瞧他的穿着,还笑道:“甚好甚好!财物不过身外之物,我观夏施主与哥儿面色红润,身体健康,便是大福。”
夏南天深以为然。
夏芍药既回来了,便让保兴往何府送帖子,约了何娉婷见面,自己准备了礼物,牵着儿子亲自去向孙氏道谢。
夏景行倒是想留下儿子陪自己玩,可小平安吃了夏芍药的蛋羹,倒记住了这个味儿,跟在她身后似个小尾巴,一时一刻不撒手,粘缠的厉害。孩子亲近母亲乃是天xing,夏景行哄不来儿子,索xing去向岳父讨教哄孩子的经验,到歹也得知道了儿子喜欢什么,也好投其所好。
等到夏芍药牵着儿子从家里走出来,身后素娥榴花跟着拎着点心果盒相陪,在院门口上了马车,小平安才跟夏芍药嘀嘀咕咕,“娘,我爹真的是大将军吗?”
夏芍药点点头,小家伙犹不相信,“那他骑马吗?会耍枪吗?”眸子里倒是充满了期翼,让她心中一动,倒有了个主意,让小平安接受他亲爹了。
孙氏的绣庄面积不大,里面摆着各种绣件,小些的络子荷包,大些的绣鞋衣服,说是绣庄,倒更似成亲铺子,男女老幼的衣服都有。
见得夏芍药上门,倒大大的出乎她的意料。
“我出门一趟,听得孙姑娘对家里稚子多有照料,今儿便抽空来谢一谢,劳你记挂了。”
抛开孙氏曾是寒家妇这事,两人以前再无别的jiāo集。
孙氏这时候倒显出一点不好意思来,“让大姑娘见笑了!我那时候听得你家里家产全捐了出去,想着大人能委屈,可孩子受不了委屈,我自己又……这才想着尽一点点心。”
正因为她自己尚且身处逆境,竟然还记挂着给别人雪中送炭,这才难能可贵。夏芍药谢了她,又让小平安唤她“孙姨姨”,小平安也拱着小手似模似样行礼,逗的孙氏直笑,摸了十个大钱让丫环去外面买果子给他吃。
夏芍药环顾她这小铺子,倒有几分好奇,“你家里也肯同意你出来开铺子?”听说是闹翻了,但一个女儿家毫无背景在外面开铺子,其实也不容易的。
孙氏自嘲一笑,“大姑娘不知道我以前在寒家的日子,其实也能过得去,只我娘去了寒家,闹腾起来就过不下去了,倒与寒家人一拍两散了。我和离了回家,亲戚风言风语,我娘又整日在耳边谩骂,怪我没拿捏住婆家,落是这般下场,又有媒婆上门,不是这里差就是那里差的人家,竟再没个齐全人,还有个四十多岁的丧偶的掌柜想要娶我,家里田地铺子也不少,我娘有些心动,觉得两家也算得门当户对,但年纪差得老大,我自己先就缩了,坚决不肯。”
她回忆起和离回家的那段日子,与初嫁之前做姑娘时候被父母捧在手心截然不同,以前倒是都娇养着她,似乎总觉得她能攀一门好亲事,好拉扯一把弟弟,结果落得个和离回家的下场,不知受了父母亲戚多少冷言冷语。后面再上门的人家便差了起来,好不容易有个门户相当的上门说亲,不过年纪大了些,她抵死不从,孙太太便指着她的鼻子让她滚,“家里竟再养不了你这样整日吃白饭的了!留着你有什么用,连门可靠的亲事也结不成!”
那时候孙氏便觉得自己存在的价值大约就是让父母能够结一门有用的亲家,除此之外再无其她。
她心里凉了,索xing便搬了出来在外面住。孙太太来过几回,哭也哭过闹也闹过,她只不为所动,到得最后见她心志坚定,不肯动摇,只能骂骂咧咧走了,还指着她骂:“往后你竟别再回家来,就算是你弟弟婚事上也别来,省得丢人!”
总之,当初闹和离,是孙太太跟夏寒星一手促成的,等她成了弃妇,没有好的前程了,她就又成了孙家的耻rǔ,见不得人了。
夏芍药可也没想到,世上竟然还有这等做母亲的,不疼惜自己女儿就算了,竟然面子大过天,还觉得自己女儿令她在外面丢脸,当下拍拍她的手,“你搬出来倒清静了,自己挣了自己吃。以后有什么要帮助的,派人去我家里言语一声。好歹我家里如今也算有个当官的支应门户了,跟衙门里倒也能搭得上话。”
孙氏可从来不是什么扭扭捏捏的xing子,当下便笑,“有大姑娘这句话,我便放心了!”当初想尽了办法想要与夏芍药结jiāo,总未能成。后来不过是无心cha柳,想着她孤身一人千时寻夫,而丈夫说不定已经埋骨沙场,心里便对她升起了几分怜惜之意,大约也是同病相怜的意思,只觉女子婚事上头不顺,在这世上就比男子要艰难百倍,这才往夏家送些东西,周济周济。
哪知道峰回路转,倒同夏芍药有了这层jiāoqíng。
二人坐得一时,小平安在铺子里玩够了,临别时候,孙氏还给他送了个绣着蟋蟀的小荷包,童趣盎然。
夏芍药别了她,便往明月楼去,到了跟何娉婷约好的时辰了。
“何姑娘还没订亲?”
素娥掩唇笑,“何家兄妹在洛阳城可算是出名了,大公子不肯订亲,愿意将闺女嫁他的倒不少,也有不少想要求娶何姑娘的,通通被拒绝了。何姑娘年纪也不小了,再不出嫁可真就晚了。”
夏芍药大乐,“这可是等着了,我这儿正好有个人还未成亲,等我过去与她说道说道。”赵六可还没成亲呢,她在幽州燕王府盘帐的时候,这人没少跑来催促过,说是托了夏景行,但瞧着夏景行自己有妻有子,便将他的事qíng不放在心上了,索xing亲自往夏芍药面前来托。
何娉婷再没想到,分别快一年,夏芍药才见面便问她,“我这里有个未成亲的兄长,乃是我家夫君的袍泽,并肩战斗过的,现在六品,此次立了功要进京受封的,过些日子就跟燕王殿下到洛阳了,再往上升一升是没问题的,只家里就他一个人,没有父母兄弟姐妹,托我给寻一门亲,我瞧着妹妹就合适。”
“你……你……这是闲的没事儿gān了吧?”何娉婷整张脸都红透了,再没想过早上才被亲娘bī着成亲,拿出媒婆送来的册子一个个翻,非要她过目。她接了夏芍药的帖子可算是找到借口了,没到时辰就早早跑了出来,还是被夏芍药围追堵截。
夏芍药将小平安往自己怀里一捞,吩咐伙计上菜,将楼里有名的点心小食都来一份,全堆到自己儿子面前,招呼他:“儿子,吃!”小平安对夏芍药简直崇拜的五体投地,眼冒红心小小声问她,“娘,这些都是给我吃的吗?”
“嗯,全是给你的!”夏芍药怜惜的摸摸儿子的小脑袋,指着何娉婷道:“这是你何姨姨,今儿娘请客,你何姨姨付帐!”
何娉婷没想到许久未见她这吃白食的毛病还是改不了,又笑又气,“你就抠吧!”
“我明明是穷的揭不开锅了,明月楼的席面我可吃不起。再说了,若是我保得这桩媒成了,你不是还要付我谢媒红封吗?!再说你早晚得嫁,我认识的这个人最是个不拘束的,上无公婆下无妯娌小姑,只要成了亲,家里你说了算,又是官家,何老爷要是听得有这门亲事,不得押着你上轿?!”
何康元热衷于攀附权贵,外室生的双胞胎闺女都舍得当通房丫头送出去,嫡出的女儿能嫁官家,岂不得乐死?
提起这亲爹来,何娉婷便忍不住冷哼一声,“你可别在我面前提他了!自打哥哥从燕云十六州回来,他被那外室教唆的,说是自己生了儿子,既进不了祖宅,便要闹着往你们家祖宅去住。说是她如今也生了哥儿,给我们何家延续了香火,怎好委屈还住在二进的小宅子里,再说夏家大宅子空着,如今既是归了何家,不住也少人打理,时日久了便败落下来了。闹腾的我爹他竟然意动了,还真准备兴兴头头往你们家老宅子里搬,还是哥哥出手拦住了,这都闹腾了大半年了,若非后来你家夫君立功的消息传出来了,还在闹腾呢。”
这事儿让何家兄妹俩都很呕,还商量过如何让这外室消停些。
只如今何渭还用得着外室生的闺女这条线,总不好撕破脸,只能慢慢哄着,不得已予了个小铺子给外室,就说是给那庶弟的。喜的外室还当他是真心给幼弟的私财,兴兴头头要请人去打理。只她在外宅子里住得这许多年,满心满眼只勾住了何康元一个人,外面半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又哪里去寻合适的掌柜?
她原还想着,这铺子既然给了她儿子,她便要亲自出手打理了,哪知道出了门一摸黑,何渭也不管,由得她折腾,将原来的掌柜伙计辞退了,自己召了人来做,连着亏损了三个月,让何康元知道了,便骂她妇道人家不懂还要胡乱cha手,重新将铺子丢给了何渭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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