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者无意,听者有意。这话落在何娉婷耳边,直如响雷一般,炸的她整个人都快熟了,全身上下更要冒出汗来,脸蛋晕红,还推了丫环一把,“你瞎说什么呢?”
丫环还懵懵懂懂,“难道姑娘睡觉不脱衣裳?这身裙子若是不脱,明儿起来可就皱了。”原本她们是要侍候着何娉婷换寝衣的,哪知道她死活不愿意,非要穿家常的衣裳,丫环们拗不过她,只能翻开嫁妆箱子,临时寻了一身给她。
何娉婷又羞又气,只觉得丫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要再瞎说了!”
丫环很委屈:“……”她哪里瞎说了,这身裙子若是皱了,明儿得花半天功夫才能熨平整。
赵则通从浴房里出来,就瞧见自己的新娘子规规矩矩的坐在chuáng沿上,桌上的席面一筷子都未动。
有了夏芍药的吩咐,又由素娥照顾何娉婷,前面才开了席,新房里便也上了四样热菜汤面,让新娘子填肚子。等赵六前面敬完了酒回房,桌上的菜已经撤了下去,他还当媳妇儿饿着肚子,愣是吩咐下面人准备一桌子席面上来。
何娉婷不好意思说自己已经吃过了,赵则通还当她害羞,过来拉着她的手就要坐过去吃两口,才握住了她的手便摸了满手的汗,顿时急了,“听说新娘子大清早爬起来,一日不食,这可是饿出虚汗来了,快过来吃两口缓一缓。”瞧着媳妇儿珠圆玉润,家境又好,定然是从来没挨过饿的,一点也不经饿。
赵六打小对挨饿最有经验了,拉了何娉婷过来便先盛了一碗汤给她,还叮嘱她,“慢慢喝一点下去,饿久了可不能吃的猛了,不然胃里受不住。”
在他焦急的眼神之下,何娉婷更不好意思说自己早已经吃饱了,反正坐着吃饭比两个人上chuáng上去要让她放心的多,便接过碗来,小口小口啜起汤来。
丫环们早得了家里婆子的嘱咐,新婚之夜姑爷跟姑娘搭上话之后,她们就别在房里碍眼了。见何娉婷果然端着汤碗喝起来,姑爷还挟了个小巧的喜丸子往她嘴里喂,就跟喂孩子似的,“啊——张嘴!”这是赵则通见到gān儿子之后,新练就的技能。
一屋子丫环悄没声儿撤了出来,领头的丫环十分担忧,“姑娘今晚……不会吃撑吧?”瞧姑爷喂的那架势,似乎准备让姑娘再饱饱加餐宵夜啊。
第八十三章
何娉婷的dòng房花烛之夜,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兵荒马乱。
一个有心拖延,一个满心欢喜,殷勤相待,自觉从今后不再是孑然一身,瞅着对方小口秀气的吃东西,简直爱到了心坎里去,何娉婷果如贴身丫环秋果担心的那样,不知不觉就吃撑了。
何娉婷:“……”
赵则通见得媳妇儿吃饱喝足,坐在椅上一步也动弹不得的模样,原还当她害羞,等到要将人往chuáng上抱,才知道她吃撑了,捂着肚子都快哭出来了。
何娉婷泪眼婆娑,生平没这么丢人过。
赵则通知道了媳妇儿被加点加餐连吃两顿,顿时哭笑不得。他从来只有挨饿的经验,后来有机会饱食,吃撑了走动几圈也就消化完了。
夏芍药后来知道了何娉婷新婚是赵六拉着媳妇儿的手在地下走圈到后半夜,天亮了丫环送了消食茶来才消停下来,顿时捧腹大笑,引来何娉婷一顿粉拳bào打。
为这事儿,第二天赵则通盯了她一天的饮食,那种既担心她吃不饱,又担心她吃的太饱,导致新婚之夜还要往后推迟的yù言又止的表qíng,真是想一想也让人羞愤不已。
新婚之夜在外间值守的丫环婆子也一夜未曾睡,各个顶着黑眼圈在外间侯了一夜,第二日新人睡到日上三竿,燕喜嬷嬷进去收拾chuáng铺,没见到元帕,但见chuáng铺整整齐齐,丝毫没有被蹂躏的迹象,不由心头打鼓,还小心的揣测了半日赵则通的心思。
燕喜嬷嬷乃是何太太专门选的人,就怕赵家没有长辈,小两口年轻不晓事,这才给女儿安排好了人,到时候晓了事儿,以后还要生孩子保养,都是要小心的地方。
新婚头一日,燕喜嬷嬷提心吊胆,等到第二晚听到房里的动静,这才大松了一口气。
三日回门,何太太见得女儿面色红润,席间与女婿相处融洽,总算放下一颗心来。听得女婿提起夏家,回头在房里问起女儿,才知道这门亲事竟然是夏芍药介绍的,心里顿时复杂难言。
何太太对夏家的成见由来已久,没想到最终女儿的婚事还是仰仗了夏芍药,且这门亲事四角俱全,于何康元挑得贵婿,与官家搭上了关系;于女儿,家中人口简单,日子过的舒心;她自己又放下了一桩心头大事,一双儿女好歹有一个成了亲。
赵则通既为边关武将,何康元少不得问起婚后打算,赵则通才成亲,贪恋双宿双栖的生活,心头也是万难割舍妻子,可是使命所在,却又不能长期淹留,面上便带了些迟疑之色,“这事儿……恐怕小婿还要同阿行商量一番,看看他家里是如何打算的。”
“阿行?”
何康元眉头都挑了起来,原以为自己压了夏南天一头,到头来自己女婿还得听夏南天女婿的,顿时原来很舒畅的那口气儿,也变得不那么顺畅了。
这天晚上,何康元破天荒的没回外宅子里去,宿在了何太太房里。
何太太早就深厌丈夫为人,原就不喜他来自己房里,只是她自己也担着心事,要与他商量。今儿席间丈夫问起来,她才想到一件事儿。若是让女儿跟着去燕云十六州,边关必然不如洛阳繁华,又骨ròu分离。可若是qiáng行将女儿留下,新婚燕尔,万一赵则通去了边关耐不住寂寞,纳了妾室收了通房,生下庶子来,到时候该如何收场?
老夫老妻为此难得心平气和的商量此事,何康元又听得儿子意yù组队往燕云十州贩货,若是女儿跟了女婿过去,可不正好给何家的生意铺路?
他这些日子在外宅子里也不好过。
何二郎被抱到了主宅子,外室算好了儿子离不得娘,说不定儿子进门几日,那边瞧在孩子面上便会松动,派了轿子接她进门。哪知道左等不见人,右等不见人,巴巴等了许多日子,才见到何康元,得着一句话:孩子留在老太爷那儿不回来了!
她只当孩子讨了老太爷的欢心,顿时喜上眉梢,一时三刻就吩咐丫环收拾东西,只觉多年胸中一口闷气都舒散开来。想想进了何家祖宅,夫君每日宿在她房里,就可以当面给何太太没脸,让她深刻认识到自己年老色衰的事实,这是多么的美妙啊。
她甚至已经想到了自己每日抱着二郎往老爷子面前去请安,孩子得了老太爷的欢心,还有甚个事儿不成的?
比之这么多年对着一个假想敌恨的死去活来,不知道有多痛快!
何康元忙阻止丫环们动作,“别急着收拾,二郎留在老太爷那里了,可老太爷没同意要接了二郎的生母进去。”
外室打的可不是母子分离的主意,“怎么能这样呢?老太爷这是活生生要拆散我们母子啊!”她一下扔了手头衣裳,坐在大chuáng上掉起泪来。
何康元也心疼幼子。家里办喜事嫁何娉婷的时候,他还趁着老太爷在前面坐席,偷偷去瞧了幼子一回。何二郎趁着老爷子不在,拉着他的手直哭,嚷嚷着要回家去,要找亲娘。
可是若此时带了他回外宅子,那这一辈子他便要背着jian生子的名声活下去,连祖谱也入不了,前程家业还要不要了?
何康元心如刀绞,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哄他,这里就是家。可何二郎小孩子家家,并不懂老父的用心良苦,哭着闹着要回来,后来还是老太爷身边的老仆回房来给他拿衣裳,何康元这才趁机脱身。
何二郎这些日子在何老太爷身边,没少被老爷子教训。何老爷子让人准备了一把戒尺,但凡他行为言语神色间有不敬之色,教导一次还不更改的,便让婆子用戒尺打手心,改过来为止。
起初打的时候何二郎也是又哭又闹,可惜何老爷子一个眼神扫过来,他便吓的噤了声。小孩子最会察颜观色,就算是何二郎自小娇纵养大,但见识过了何老爷子用拐棍敲打何康元的可怕场景,住在老爷子院里之后,便对老爷子深为忌惮,生怕自己也遭受了与父亲一样的境况。
跟着老爷子住了这些日子,他如今已经不敢挑吃挑穿,哪怕是馒头就咸菜,也只能皱着眉头往下咽了。
外室哭起来便有决堤之势,哭哭啼啼各种倾诉没有儿子活不下去,要死要活。何康元被磨的受不了了,便试探xing的提出,“要不……我去将二郎抱回来?”她却又不gān了!
她都哭成这样儿,何康元哪里还敢说儿子如今在何家并不是做少爷,而是当小厮。要是被外室知道了,还不得哭的将屋顶都掀翻。
在外宅子住了一晚上,何康元头都大了,怎么哄都哄不乖外室,最后也烦了,索xing以花会有事要处理为借口,回家去了。
其实临近年关,会馆早关了门,家里生意大部分都由何渭在处理,他清闲日子过久了,原本还可以在外宅子里过过逍遥日子,这会儿却只能回家去。
何太太早就料到了外室生的儿子被抱到宅子里之后,外室必定不安份,要想尽了办法进门,只不过何老爷子态度qiáng硬,直接替她灭了隐患,心里不知道对老太爷多感激,老爷子房里从吃到穿俱都细心打理,一一过目,还要日日前去请安,问问他需要些什么,好再置办。
丈夫将幼子抱了回来,长女出嫁之后,在家里竟然连着住了好几日,这就有些反常了,猜到也许是外室闹腾起来,他吃不消了,心里不禁冷笑,却趁着临近年关,以何康元身边缺人侍候为由,从家中丫环里面挑了个容色极为出挑的丫环送到了书房去侍候,只吩咐婆子盯着那丫环,每日务必灌了汤药。
那丫环得了何太太吩咐,父母兄弟俱捏在何太太手里,侍候的何康元舒舒服服,勾的何康元从何娉婷回门之后竟然再没去外宅子,一直到了过年,女儿女婿上门来拜年都不曾去探望过外室,只让身边长随往外宅子送过一回银子,街上的年货随意买了些送了过去。
何娉婷再来,听得这桩奇闻,还诧异不已。
“他这是……准备不再回外宅子去了?”因为这桩事qíng,夫妻俩闹了多少年别扭,别府而居,难道临老了竟然会改过来不成?
何太太此刻稳cao胜券,他去或者不去其实差别都不大,家里家业儿子掌着,身后还有老太爷给她撑腰,就算是外室生的小崽子如今也在她眼皮子底下生活,将来好坏还不是她与儿子说了算?至于外室,不过是个小玩意儿,喜欢不喜欢都碍不着她,不能跑到老宅子来给她添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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