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记事_蓝艾草【完结+番外】(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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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得些日子他去外宅子一趟,外室盼得数月,心都要成灰了,这时候扑上来,再不敢哭哭啼啼与他撕扯,bī着他将自己接进府里去,只问起儿子过的如何,又淌下泪来,只道自己想儿子都快想疯了。

  何康元见她不再跟自己吵嚷,还特意向她炫耀:“二郎跟着老太爷,如今可规矩知礼得很。身上衣裳鞋袜可都是香儿做的,用的细细的松江布,平日也照顾他,他在老宅子饿不着冻不着,还有人好生教养,你也不必急。等以后有机会了,我带了他来见你。”如今何老太爷可不会放人,就怕他带了何二郎来见外室,好不容易扳过来的毛病,别又给惯回去。

  外室心思敏感,听得何康元一口一个香儿,心里便慌了,“香儿是谁?”

  何康元以前总觉得外室贤惠,提起何太太来都是恭恭敬敬的,道是只恨自己没机会进老宅子去侍候太太,自己新添了个姨娘,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便洋洋得意道:“香儿是我新纳的姨娘,最是乖巧不过了。太太时常领了她去给老太爷请安,她便陪陪二郎。”

  外室与何太太隔空斗法二十年,一朝兵败如山倒,儿子不在身边数月,就连指靠的良人也长久不来,心里已经猜测哪个狐媚子拴住了男人的心,听得何康元这话,如遭雷劈,顿时整个人都傻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正室居心不良,挑了人拐了她的男人还不算,还想连自己的儿子也拐走!

  她满心悲凉,连思考能力都丧失了,只凭本能做出了判断,扑上去扯着何康元的前襟,目眦yù裂,“那个贱女人,她这是想骗我的儿子!她想要骗我的儿子啊!还我的儿子来!把我的儿子还给我!”男人与儿子之间,最能靠得住的还是儿子。

  男人还要她哄着骗着,想尽了办法的留下来,儿子却是她身上掉下来的ròu,后半生的依靠,只要一息尚存,血缘关系便断绝不了。

  何康元几时见过外室这般狰狞之态,从来秀美温婉的女人发起疯来尤其吓人,大约是颠覆了往日的形象,瞬间将往日那些温柔缱绻都抛至脑后,“二郎还在老太爷身边养着呢。老太爷为了磨他的xing子,拿他当小厮来管教,香儿觉得二郎可怜,这才做些衣裳鞋袜,小吃点心给他,你胡说八道什么?!谁能跟老太爷抢孩子不成?”

  外室听得儿子被何老太爷当小厮养着,双眼都充血了。她费尽周折想着为儿子筹谋名份前程,万没料到儿子进了祖宅,竟然被何老太爷当小厮来使唤,这会儿脑子里都混沌了,疼儿子的心占了上风,哪里还记得往日谦和模样,脱口便骂,“老不死的他怎么这么作践我的宝儿啊?二郎可是我的命根子,难道就不是他的亲孙子了?你还我儿子来……”话还未说完,面上便挨了重重一巴掌,整个人都傻了。

  何康元撕开外室紧攥着不放的手,满面铁青,“贱人!你方才说老太爷什么?原来你心里竟然是这般诅咒他的?不怪得他一直不肯让你进门,嫌你出身不好坏了门风!”

  何老太爷再嫌弃儿子,时不时便要拿拐棍将儿子敲打一番,那也是父子骨ròu。何康元做生意处事上常被老父训导,就连长子也是老太爷一手教养长大,做起生意来要比他出色许多,如今洛阳城里谁不知道何大郎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他虽面上不说,但心里却是以这个儿子为傲的。心里便很是信服老太爷教养孩子的办法。

  况且事实摆在那里,以前何二郎骄纵无礼,如今却规矩的很,真有几分大家子谦逊的模样,何康元也渐渐想的明白,老太爷将幼子留在身边打磨,实是一番苦心,不致何家门里将来出个纨绔跋扈子弟,误人误已。

  许多时候,自己做不到的,老父儿子能做到,何康元心里自然也是欢喜的。如今回头来看,外室披头散发跟个疯婆子似的,此刻还朝着他咆哮:“明明就是他不让我进门!是他拆散了我们母子!我好好的一对儿闺女,若是在老宅子里,何等体面尊贵!你还我儿来……”长期的等待让她整个人都跟绷紧的弦一般,被香姨娘的出现给刺激了,这根弦便断了,脑子里冒出来什么便说什么,再装不下去了。

  她装了二十多年,着实辛苦。

  何康元见得状如疯妇,全然听不进去话,嘴里不gān不净骂着老父,心里顿时厌烦透顶,朝着外面扬声便喊:“全部死了吗?还不进来将你们姨娘扶进去请大夫?她这是得了失心疯,看紧了她慢慢治吧。”一甩袖子倒走了。

  外室被涌进来的婆子丫环七手八脚的扶住,张口要叫男人回来,他却已经出了院子,凄厉的惨叫一声,反让何康元加快了脚步,只觉得多年的安乐窝里大变了味儿,倒好似身后又恶鬼追着一般,小跑着出了外宅子,才长吁了一口气,暗叹女人善变,果然外室这些年都是装的,心里对老太爷不知道多少积怨。

  她那样出身,若非自己不嫌弃纳了她,哪得这穿金戴玉的好日子?没想到犹嫌不足。

  何康元想一时,后悔一时,此刻再想老父往日多少次苦劝,何太太哭闹生气,都没能拦住他,亏得老父主意坚定,没让外室进门,不然家里后院如今什么光景,还真难说。

  等到回了家里,还往正院里去看何太太,她如今眉眼淡然,对丈夫全然不上心,只不过面儿上敷衍。何康元才见识过了外室变脸,心有余悸,这时候倒觉得正房太太气度雍容,到底大家子出身,陪着她吃完了晚饭,又被她催着去香姨娘院子里,这才依依不舍的去了。

  是夜香姨娘得了何太太派去的婆子暗示,极尽温柔的侍候何康元,安抚他这颗受惊的心,倒让何康元终于放松了下来,更加暗下绝心,往后绝迹于外宅子了。

  那外室当日大哭不住,气恨难言,只觉得胸口沉沉坠着铅块,恨不得一死了之。如今儿女皆不在身边,母子身不由已,半生筹谋,到头来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再没比这更悲苦的了。

  她身边侍候的婆子丫环往日在何康元面前也算是得脸,如今却人心摇动,暗思外宅子放不是长久之地,各自偷偷谋划退路,只盼着何康元念旧,能再往外宅子来一趟,外室能留下他的脚步,也算得功德一桩。

  哪知道左等右等,都一个月过去了,何康元还不曾出现,外室都快疯颠了。起先只是夜里睡不着,到了后来嘴里便开始说胡话,儿子闺女的乱叫,半夜守夜的丫环听到倒吓的一跳,赶忙去请了大夫来,汤药灌下去却不见好转,只能昏昏沉沉chuáng上躺着。

  何大郎带着商队到达幽州的时候,夏家与赵家的商铺都已经打理好了,只等着他这批货了。

  何娉婷与夏芍药带人在城内迎接了他,暂时将商队迎进了夏家的园子里,开始清点货物,往各铺子里分发。

  何大郎在洛阳还有产业,他自己也不可能在往幽州开货栈,夏芍药与何娉婷一早便商量好了,货物由她们两家来出脱,三家皆有得赚。

  随商队而来的艺人们便由夏南天带着小平安去处理,这茶楼后面便有依着园子所建的许多小院子,原来就是主家服侍的仆人所住,如今腾空了正好给洛阳来的这些人住,各人按着亲疏分得一个院子,那走百索的父女俩便得了一个院子,说书老先生也分了个院子。

  夏芍药为了让儿子开心,办事倒是周到,各处院子里被褥家具锅碗都置办了,虽然是寻常之物,可对于这些长久漂泊在外的艺人们来说,却是莫大的欣喜。

  他们在市井之间讨生活,桥dòng睡过,破庙睡过,最宽裕的时候便租个房子住着,那也是大杂院里住着七八户人家,哪里会分个gān净的小院子?

  夏南天名声在外,但凡在洛阳城里呆过三五年的,就没有不知道他的。如今亲见了他,慈眉善目抱着大孙子,还与他们jiāo谈几句,这些人便暗自庆幸自己此番来对了。

  临来之时,还有犹豫幽州战火不断的,到底身家xing命重要。何渭便笑,“幽州城可是燕王殿下的驻地,不说你们的命,便是燕王妃与燕王世子可也在幽州城内住着呢,若是真有意外,夏将军家眷恐怕也会回洛阳避难,到时候你们跟着回来不就得了?夏家可是会为难人的人家?”

  这些人身如漂萍,命如糙芥,到哪都为了混口饭吃,自忖身价比不得燕王妃与燕王世子,以及怀化大将军家眷贵重,到底放下心来,跟着前来。

  此刻欢欢喜喜往各自的住处去了,会口技的艺人还朝着小平安张口吐出一串串不同的鸟叫,逗的小平安咯咯直乐,牵着夏南天的手便要跟着那口技艺人去玩,到底被夏南天拦住了。

  “咱们先家去,改日等他们收拾好了,再给安哥儿演好不好?”

  小平安眸子瞬间就亮了。

  他们祖孙俩带人安排这些人,而何娉婷与夏芍药就抓着何渭清点货物。

  何渭才进了幽州城,连妹妹家门也没踏进去,被这二人哄到外面饭庄里扒了几口饭,就被拖到了园子里,当面算帐。他揉了把脸,不期然在面皮上搓下来一点泥垢,跌足长叹,“你们俩疯魔了吗?就不能容许我沐浴一番再来谈这事儿吗?”见妹子充耳不闻,拿了算盘过来,更加不可思议,“喂喂,你这样儿妹夫知道吗?他都不管管你的吗?”

  何娉婷坐下来唰的将算珠儿归位,仰头笑眯眯道:“夫君出征两月有余了,所以……这会儿你妹子我是完全没人管的!”她信里却不曾提过的,怕说出来让何太太知道了担心。

  何渭转头去瞧夏芍药,用目光求证,见她笑的比自家妹子还不在乎,“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们出征杀他们的辽人,咱们做咱们的生意,两不相gān的。”他顿时觉得自己脑子都不够用了。

  ——现在的妻子都是这么当的?

  丈夫出征在外,妻子倒云淡风轻不当一回事,什么时候上战场杀辽人这么没有危险度了?

  何渭认命的坐下来,让姜汉椿将货单全拿了过来,认命的开始gān活,嘴里嘀咕,“你们这两个疯子,真是爱财如命!”

  何娉婷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我跟夏姐姐是爱财如命,哥哥高风亮节,不如就多让利于我们,如何?”

  何渭骇然绝倒,“难道你们准备让我大老远跑这一趟就不赚钱了?”

  夏芍药道:“大公子说的是,杀jī取卵比较不可取,若是大公子一次xing赔了本,回头他不再跑洛阳到幽州这条线,咱们没了可靠的货源就不好了。妹妹你且悠着些。”倒是她往常挖何家墙角,以及在生意场上宰人的模样儿。

  何渭悲伤的发现,当年他跟妹妹联手对抗夏芍药,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嫡亲的妹子倒成了夏芍药的帮凶,一起转头来对付他了,还能好好做兄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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