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班主去了之后,榴花还傻傻问个不住 ,“五两银子呢,幽州城物价可不高,两文钱就好买个蒸饼吃,五文钱都能买个带ròu馅的了,夫人就真不怕他白拿了银子不回来?”
夏芍药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傻丫头,只见你长个子不见你长脑子,你忘了你家大爷是做什么的?”手底下管着上万的人马,还怕被人诳了?
自他们搬来幽州,夏家铺子开了起来,夏芍药便勒令家下人等改了称呼,别再张口姑爷闭口姑娘,“我如今也是三品诰命了,是该摆摆夫人的谱了。”
夏景行从糙原上回来之后,听到家里丫环下人开口呼他“大爷”,还愣了一回,只唇角勾起,眸子里盛满了笑意。
原本入赘旁人家的子弟,无一不是家贫无继,头无片瓦,或身处困境的。入赘了旁人家,一辈子都被叫做姑爷,就是为着时时提醒他的身份,让他别忘了自己的来历,家业儿女全都是女方的,他只光身子一个,顶好要对女家卑躬曲膝的逢迎着。
她回去照旧陪着夫儿听故事,夏景行还将桌上的水晶团糕往她面前挪了挪,含笑问她,“夫人近来可有闲暇?”
夏家父女俩都是做生意的老手,虽说别的行业不曾涉足过,到底道理相通,开起铺子来也不费手脚,如今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夏芍药笑睨他一眼,“闲暇自然是有的,只看对着谁。”
夏景行当着儿子的面儿,再不似房中无人,可伏低作小,只声气儿愈加的柔和,“夫人不想跑跑马吗?”他可是连骑装都替她在成衣铺子里买好了,掐腰的窄袖胡服,跑起马来可利落了。
好不容易燕王放了他跟赵则通几日假,总要抽空陪陪妻儿。
小平安这两日缠着他骑马,一天总要往城外跑个两圈子,可媳妇儿还没跑过马呢。想想怀里搂着她双人一骑,何等快活。他不是个能说多少甜言蜜语的人,与镇北侯宁谦恰恰相反。原来成亲就是个寡言的人,被夏芍药捂了这几年,话也多了,人也活泛了,总算是暖和了过来。
夏芍药朝着小平安呶呶嘴,小家伙听的认真,压根没注意爹娘坐在一处说了些甚,夫妻俩jiāo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改日城门才开,夏景行便搂着媳妇儿往城外去跑马了。
夏日早晨空气新鲜,北地晚早温差大,太阳没起来之时还微带些凉意,夏芍药身这穿着掐腰窄袖胡服,脚蹬小鹿皮靴,头发利落的梳在头顶,用个小冠子整个的束着,斜cha着一只花钗,算是有别于男子发式,身上还披了间绣金线的披风。
夏景行怀里揽着美人儿,一夹马腹那马儿便小跑了起来,街上这会子行人稀少,到了城门口还被守城的兵丁认了出来,笑嘻嘻向他问好,见得他怀里美人,容色倾绝,恍如仙子,俱都不敢抬头细瞧,只等两人一骑去得远了,才互相议论。
“大将军带着的就是他家夫人罢?”
“听说他家夫人生的极好,总不会大清早带着相好的去跑马吧?”
“那可说不准……”七嘴八舌,讲个没完。
当兵的在营里打混几年,都成了老兵油子,甚个荤话没讲过,这还只是碰上了夏芍药,知道这是正室夫人,嘴里也算gān净,只议论一番。还有那武将文官天xing风流的,怀里搂着姐儿出城玩乐,教他们瞧见了,也不知道都要说成什么样儿呢。
夏景行夫妻俩浑不知旁人如何议论,她靠在他怀里,二人迎着渐起的朝阳跑了一圈,等回去吃早饭的时候,被早起往他们房里摸过去,扑了个空的小平安提出了严正的抗议,“爹爹带着娘去跑马,都不肯带着我,我再不跟你玩了!”明明跟着爹爹跑马是他专属的乐子。
娘亲都是大人了,还跟小孩子抢。
小平安嘴巴撅的都能挂一个油壶了,瞅着爹娘满肚子不乐意。
夏景行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你快快长大,大一点爹爹教你骑马,等你长大成亲了,也带着自己媳妇儿去骑马可好?”
小平安眨巴眨巴大眼睛,对自己娶媳妇儿这事完全没有思考过,大脑出现了暂时的空白,等喝下半碗粥之后,才终于想明白了,“娶了媳妇儿我就要陪她跑马,才不要!”
夏芍药一口粥差点喷到儿子脸上——他到底是对自己有多少怨念啊?!
夏南天自然是坚定的站在大孙子阵营里的,轻抚着大孙子的后背安慰他,“咱安哥儿不成亲,让你爹娘急死算了!谁让他们出去跑马不带安哥儿的!”
夏芍药无声朝着亲爹抗议:这种有了大孙子就将大孙子他妈抛至脑后的行为,自家亲爹做的太顺手,难道就不考虑亲闺女的感受吗?
吃完了早饭,夏景行往燕王府里去了,夏南天父女俩带着小平安往铺子里去了。
小平安还未开蒙,但瞧着夏芍药拨拉算盘珠子有趣,磨着夏南天给他买了个巴掌大的小算盘,平日系在腰间,碰上夏南天盘帐,他也装模作样在旁边拨拉。上次别家府上的哥儿来,瞧见他腰间的算盘,都不叫他安哥儿了,改叫他夏算盘了。
就连燕王世子也听了他这个诨号,今儿才进了茶楼,小二迎了上来,张口便问,“算盘呢?”可恨小平安自己还很喜欢这名儿,听得声音隔着二楼的栏杆朝着燕王世子招手,“我在这儿呢。”踮起脚尖来才露出个小脑袋,堪堪能瞧见下面的燕王世子。
夏芍药以袖掩面,对自己儿子完全没辙了。他颠颠往下跑,保兴抓着他的小手生怕他跑的急了从楼梯上摔下来,腰间系着的小算盘发出清脆的响声,到得楼下,燕王世子早出手来笑眯眯给他瞧,“算盘你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他的掌心放着个巴掌大的玉做的算盘,每颗珠子都水润沁亮,透着莹莹翠色,也不知道费了玉匠多少功夫。
小平安身上这个小算盘是木制的,瞧见玉的还更欢喜,他伸出小胖爪子在上面小心的摸了一把,露出诧异的神色,“凉的呀!”
燕王世子弯腰解了他腰间那一个,亲自上手将自己手里的玉算盘系到了他腰上,这才笑眯眯摸摸他的大头,“这才符合你的名字嘛。算盘,咱们去瞧鸟大爷吧?”俩人手拉着手儿往后面园子里去了。
夏芍药在二楼瞧着这一幕,只觉无力的很。
儿子的名字原本就普通,还多了个诨号,家里那两只鹦鹉也成了大爷,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夏南天倒是没受到任何惊吓,“算盘这名儿,听着是不错。”
好歹亲爹也是养过花的,夏芍药还当亲爹的审美也不错,哪知道对名字没有半点鉴赏能力,她万般庆幸自己生下来,没被亲爹给起个奇怪的名字。回头她便托何娉婷给何大郎写封信,请他家商队秋天来的时候,务必带些芍药根过来,家里后院的花圃都空着,倒好给夏南天解解闷。
何娉婷果然回头给兄长写信的时候提了这事儿,何渭便往芍药圃里去了,吩咐夏正平等这季的花卖完了之后,将各色芍药花挑好的弄几十种来,给夏老爷子送到幽州去。
夏正平听得是给夏南天分的芍药花根,全冲着绝品芍药去了。早早就挑好了品种,等到秋天分株重植的时候,带着小厮装了满满一车,随同何家商队一起送到了幽州城。
何渭虽然押车,但他对芍药花还不及夏景行知道的多,花圃平日都jiāo给夏正平去打理,他只要坐在铺子里卖花收帐即可。如今洛阳花市上,几乎等于何家独树一枝,称霸整个季节,从初夏到初秋,牡丹卖完了卖芍药,赚的盆满钵满。
吴老爷如今见到何渭,都要礼让三分。
夏南天接到闺女送的大礼,欣喜若狂,抛下大孙子开始在自家院子里折腾,亲自挑了地方下花根,只盼着来年chūn天新芽发起来,将家里装点的姹紫嫣红,满园丽色。
夏芍药一整个夏季都忙着茶楼里的事qíng。说书先生讲了一辈子书,肚子里藏的故事极多,新进了园子的杂剧班子倒果然是一班齐整孩子,两个男孩子,四个女孩子,换了衣裳打扮整齐了来见她,除了瘦的可怜,嗓音倒极不错,能跳能唱,只原来排的杂剧故事不够好,她看不上。
有了说书老先生满肚子的故事做底,又请了个穷秀才来抓笔,总也记了二三十个故事本子,夏芍药jīng挑细选,从里面挑了一本来,取名《英雄儿女传》,总也能唱个十几场,让这几个孩子排练。
这杂剧班子其实不止几个孩子,许是班主怕夏芍药不肯养闲人,便不曾讲明,等到整班人马到齐了,才发现还有两名乐师,都跟班主年纪差不多,拉二胡弹弦子倒是一把好手。
夏芍药给他们安排了园子后面的小院,索xing将一个小院子打通了,女孩儿一处坐卧,男孩儿一处,班主跟乐师们也各有卧处,院子宽敞些,他们白日还可以在院子里排排曲子。
何家商队再次来的时候,夏家与赵家店里的东西也买的差不多了,最近市面上倒很是奇怪,偶尔冒出来个商人,穿的倒是汉人服色,可说话的口音却一些别扭,往两家店里大批量买货,似乎对胭脂松江布绫罗之类尤其喜欢。
夏芍药还与何娉婷嘀咕,“别是辽人探子跑到幽州城里来了吧?”又觉得不太可能,哪有这么傻的探子,买这么多货,就算是要跑也会耽搁事qíng。真要做探子瞧瞧城内布防兵力,恐怕也只消买一二样东西做做样子即可。
何娉婷做个害怕的姿势,“姐姐你可别吓我,辽人跑来咱们幽州城来,不是找死吗?”
幽州城内可比别的州府巡查更严,驻军更多。
准备了整一个夏天,到了秋天夏家园子里上新剧,茶楼里提前吵嚷了足足有一个月,到了正日子引的许多人前来瞧热闹,园子里位子全满了,还有人不断进来问,台上的新戏正唱到热闹处,夏景行便带人来包围了自家的园子。
夏芍药在园子里陪着燕王妃看剧呢,听得丫环来报,忙向燕王妃告罪,又吩咐人守着王妃,将园子里侍候的人都往几家小爷们坐的厅里撤了过去,内中就有燕王世子以及小平安,还有其余几位武将家的孩子,哥儿姐儿倒是都在一处,因着最大的也就是六七岁,倒不曾分席。
她往外走的时候,半道上就碰上了全副铠甲的夏景行,神色肃穆,身后跟着一队人马,见到媳妇儿还打起了官腔,“执行公务,让园子里的人都别动,抓个辽人探子!”
若非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儿,夏芍药真想给他脑门上重重敲一记,抓人都抓到自家园子里来了。听过别人上门砸场子的,可没听过自家人上门砸场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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