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芍药比她还要失落,“说实话,我也想跟着去瞧瞧,听韩掌柜提起异域许多奇景奇俗,只可惜……”家里留下老的老,小的小,她定然是不放心的。
绮姐儿跟荣哥儿玩的正高兴,耳朵里飘过半句话,也不知道小家伙怎么理解的,还扭头一本正经喊:“娘,我也要去——”
夏芍药胡乱应承她:“好好好!等你爹走的时候,咱们绮姐儿也跟着。”
何娉婷自来跟不上夏芍药的想法,听得她也想长途跋涉,对异国怀有别想的憧憬,只能求同存异了:“我是不明白,你们一个个的都想往外跑,难道不嫌路上奔波累的慌?姐姐你也是,就算你不喜欢在后院里呆着,可整个幽州城里都由得你随便跑了,再往外面去……会不会有点心太野?”完全是打趣的口吻。
夏芍药叹息:“只是想想,想想而已。”
前脚夏景行与赵则通押着大批货物跟着韩东庭离开了幽州,后脚何娉婷就哭着要回洛阳,她接到家信,何老爷子高寿,一觉睡过去再没醒过来。
她自出嫁就再没回过洛阳,如今也算得第一次回娘家,只长途跋涉,她一个妇道人家带着荣哥儿,哪里让人放心了。
夏芍药派了保兴前往燕王府求见,请求燕王派些兵士送了何娉婷回洛阳,等她这头哭着收拾好了行李,那头燕王派的兵卒就来了,一队二十个年轻儿郎,皆是刀上见过血的,路上只走官道想来也不甚大碍。
荣哥儿原来还闹着要跟了赵则通出远门,没想到眨眼间娘亲也要带着他出远门了,当真说不出的兴奋,还跟绮姐儿许愿:“等我去了外祖家,就带好吃的好玩给妹妹。”
绮姐儿当真想一想,最后提了个要求:“吃的!”穿着打扮她如今还不到在意的年纪,但对吃却有种别样的执拗。
两个小人儿约好了,何娉婷坐上马车回娘家了。
离开洛阳的时候,她还是新嫁娘,哪曾想数年之后再归家,身边已经跟着个小儿郎了。
一路紧赶慢赶,进了洛阳里,见得城里光景似与旧时并无不同,街上依旧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倒引出了一点感慨来。
马车到得自家门口,但见府门上还挂着白灯笼,显是新丧,眼泪不由的就又流了出来。
何府守门的还是旧时老仆,见得车马煊煊,又有兵丁跟着护卫,陪嫁的丫环秋霜站出去,便立时猜到是姑奶奶回娘家了,一面派人往后院去通报,一面亲迎了出来。
后院里,何太太听得门上来报,倒是怔怔的。
何老太爷过世,家里给何娉婷写书信,顺便提一句,也不算是报丧,出嫁的女儿回来奔老父亲的丧是应该的,可出嫁的孙女儿路途遥远,倒不一定非要回来奔丧。她原还想着何老太爷也一向疼他们兄妹俩,倒理应让女儿知道了,没想到一纸书信发出去,闺女倒回来了。
她这里忙忙换衣裳,又戴了素色首饰,往前面迎了出去,心qíng激动可想而知。还没到二门上,就瞧见女儿风尘仆仆进来了,手里还牵着个小人儿,当下泪意难禁,等闺女到了眼前,细将她端详,见她气色还好,眼角眉梢并无悲苦之态,便知她日子过的不错。
母女二人数年未见,执手相看泪眼,何太太到底忍不住,将闺女一把搂住了,眼泪洒在她肩上,语声哽咽:“可想死娘亲了!”心头小棉袄一朝远走,多少年才得一见。
何娉婷倒哭的似个孩子,眼泪止不住的流,母女俩悲喜jiāo集,荣哥儿仰头瞧了半晌,对何娉婷这般伤心极为诧异,他还当自己亲娘除了平日挥着jī毛掸子吓唬自己,少有这么软弱的时候。
何娉婷是想做个温柔的母亲,可惜她本为耐心就不多,荣哥儿婴幼儿不会闯祸还行,等到了能闯祸的年纪,每日只能丫环婆子紧跟在他身后,省得他不是打了瓶儿,就是毁了别的东西,竟然是个不得安生的xing子。
赵则通倒觉得男孩子淘气些才好,但带孩子的何娉婷就觉得头疼无比。
何太太哭完了,才有余力来关注外孙子。何渭去年订了一门亲事,可是半年之后女方便病故了,这使得洛阳城里不时就传出来何大郎命硬克妻的流言来,倒让他婚途愈加坎坷,只本人并不着急,只急坏了想抱孙子的何太太。
外孙子好歹也是第三代,何太太抱了荣哥儿在怀里,稀罕个不住。
何娉婷往何老爷子灵前上了柱香,又洒下许多泪,让荣哥儿跟着在何老爷子灵前磕了头,这才往何太太房里去。
母女俩经年未见,总觉得看不够对方,攒了一肚皮话要讲,一时之间却又不知从何讲起。还是何太太开了口,“姑爷可是忙着?怎的这次只有你带着荣哥儿回来?”
何娉婷遂将赵则通押货前往波斯等国之事讲了,“我接到信之后心急如焚,就想着早些回来好瞧一眼祖父。”到底也没赶上,何老爷子已经入了何家祖坟。
何太太听得姑爷去的远了,立时担起心来,“这也走有的些远吧?不会……有什么事吧?”她大半辈子没出过远门,乍一听赵则通要去的地方就觉得心有些慌。
“不会有事的,幽州城内每日总有许多辽商,也都走这一条道的,贩的货也格外jīng致些。”让丫环将自己带的礼物一件件拿上来,给何太太瞧异国的象牙梳子,红宝蓝宝,琉璃器具,“听说长安城里现在很流行这些东西,夫君跟夏将军带了丝绸茶叶瓷器等物前往他国贸易,再带了他们那边的好东西回来,几个月就回来了。”这是按照韩东庭素日的脚程算的。
何太太听了此话,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何老太爷高寿,算得是喜丧,府里上下人等悲戚之色并不重,只依例不再出门应酬,但何家的各处铺子,何渭卖马的庄子都未曾关,自有底下人看着运营。
何家父子俩今日都在卖马的庄子上,听得下面人送信过来,说是姑奶奶回娘家了,何渭顿时大喜:“妹妹回来了!”
何康元三个闺女都算得远嫁,唯独大女儿日子过的更好,每年节礼都送了不少东西回来孝敬父母,而双胞胎女儿则要看正室的脸色过活,哪里能够轻易往洛阳送节礼回来。不过是个以通房身份爬上来的妾,还真没到需要夫家府上当正经亲戚的地步。
三个女儿没出嫁之前,何康元是觉得双胞胎闺女更为贴心乖巧,大女儿却是鲁莽固执,不够善解人意,只她出了门子这些年,他又回家来住,反倒觉得正室所出的长女年年都能记得四时八节之礼,总不忘给他这当爹的备一份礼,数年不见倒将她以往的狂悖之事都抛至脑后,还催促儿子:“快点收拾完了回家,去瞧瞧你妹子家来,听说连外孙子也一并带回来了呢。”
何渭贩马的这条路子走的好,只是独家生意做久了,总是容易引来祸患,知府衙门已经好几次派人来捣乱了,他已经极力忍让克制,只想着能够和气生财,不要同知府衙门闹起来,到时候鱼死网破,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妹妹回家一时半会也跑不了,父亲这是着什么急呢。”以前还真没看出来,亲爹这么疼妹子。
第一百一十三章
崔连浩其实也不想鱼死网破的。
他在洛阳知府的位子上坐了六年了,原本一任三年满了之后,凭着他家与晋王府的关系,再往上挪一挪也没问题的。但是没想到上任两年考课得了个差,此后吏部揣摩着皇帝陛下的心思,他的考课就没得过优,无缘升职。
三年升期一满,只能连任,没降都算不错了。
但他如今已经连任两期洛阳知府了,不可能继续连任,考课又不曾得过优,那就只有降职了。
半年前,崔连浩就开始活动,往晋王府送了重礼,说到底还是指望着这条线有用,但晋王却婉言拒绝了保证他升职之事,只道如今自己久不上朝,委实帮不上忙。
其实晋王如今虽不曾日日进宫,过得几日总也会进宫,齐帝但有难以决断之事,听了臣子谏言,有时候也会召了晋王进宫听听他的说法。 只如今太子与二皇子争斗的厉害,但有紧要职位两派人脑子都要打出狗脑子来,吏部人事任免他倒cha不上手了,特别是崔连浩这种已经在圣人面前挂过号的。
但此话到了崔家,崔连浩不免觉得是晋王在推脱自己,在崔夫人面前抱怨了好几次,回头便想到晋王只不过是王叔,圣人渐入暮年,太子却是新君,转头就投了太子门下。
东宫门槛高,崔连浩就为着与东宫搭上线,倒费了不少财帛,如今想要动一动职位,所花代价就更不必说了,自己的私库舍不得,可不得往外面去想辙。
洛阳城里的商家们四时八节也往知府衙门里送孝敬,但这远远不够崔连浩的需求。他的考课自被圣人关注过之后,这几年他还算收敛,总算没有在任内大肆敛财,也只是小打小闹,不至于民不聊生。
只是此次东宫那边虽然有让他升迁的意愿,但要价却着实不低。
崔连浩为着前途计,已经暗示了洛阳许多大商家,总想着临走狠捞一把。
旁人犹则,唯独何家算得洛阳第一富户,不但手里有铺面酒楼花圃商队,还经营着马场。何渭的马场在洛阳城可是首屈一指,日入斗金。
崔连浩好几次暗示何家父子,可何家父子却打定了主意装聋作哑,全然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无意援手,这使得崔连浩气恼不已,想着自己还未卸任,何家父子竟然敢不将他放在心上。
就算何家如今有个宁远将军的女婿,一则文武官员升官路不同,宁远将军也挡不了自己的路,对他毫无威胁;二则宁远将军远水解不了近渴,岂能因为他而挡了自己的财路。
纵观整个洛阳城,也只有何家财富令人垂涎。
崔连浩手下幕僚揣摩府君心思,在他的默许之下时不时往何家酒楼马场去捣乱,连花铺子也折腾了几回。
衙门如此行事,何康元还想着花钱卖平安,反倒激起了何渭的一腔傲气,“就算今年的花全给糟蹋了,也不喂给姓崔的王八。”崔连浩在任上六年,可真没少收何家的礼,哪想到临到卸任,还要来这么一出。
何康元也劝过儿子,“到底也就这一次,咱们厚厚送他一份礼,送走了这瘟神,以后不就好过了?”
何渭自有他的道理,“父亲有所不知,咱们就算不是软杮子,可崔连浩这次摆明了是要临走捞一笔,寻常的厚礼可喂不饱他。您不记得当年夏家的事qíng了?夏家为何要急急忙忙处理了家产,不就是怕他借机吞了吗?”何家在洛阳城也算得消息灵通,当年买夏家的祖产,总还是打听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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