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对外的说词是闭门读书,事实上却是被齐帝一道口谕给禁了足。
崔连浩之事,太子明知纸包不住火了,还要想法子将自己接了臣下的赃物之事抹去,却又死活不肯往齐帝面前去认错。齐帝恨他敢做不敢当,一次又一次的失察,气怒之下就将东宫禁了足。
只是去岁太子才监国理事,齐帝身体好些了就将太子禁足,传出去未免令臣子们心中浮想联翩,所以才对外谎称闭门苦读。
“噫——”夏芍药大为惊奇:“原来何家的马还真是崔大人下的手啊。这位大人惯会做这种趁火打劫的事qíng,倒也不是他头一次出手了。只是何家比较倒霉罢了。”对太子在东宫闭门不出这事儿充满了好奇,又听得燕王妃提起这是皇帝陛下的意思,她顿时了然,心里暗乐。
看来崔家这次要倒大霉了,若不是不方便,她倒是很想去牢房里瞧瞧崔大人的láng狈样子。
燕王妃也知道夏芍药政治斗争的经验绝少,但胜在多年在商场上历练,察颜观色的本领了得,稍加提点就能自己应对,倒也不担心她会出岔子。
第一百二十六章
拜访过了燕王妃,夏芍药还派人往王家送了一份礼。前去送礼的婆子向王老太太解释:“我家夫人带着哥儿与姐儿才到长安,原是应该来府上向老太太与老太爷请安的,只是大将军这一向忙的不着家,夫人便想等大将军有空了举家过来拜见。”
夏景行回到长安之后,忙的脚不沾地,就连过年都不曾前来拜年,王老太太在王老先生面前念叨过了好几回。
“好容易阿行调回长安了,没想到连个面儿也见不着。”
王老先生虽身在国子监,可他门下弟子在朝中不少,消息也算灵通,反过来安慰老妻:“阿行得陛下信任,将京郊大营jiāo给了他,他初来乍到,军职可不比文官,总要让手底下的人信服了,才能指挥得动。徐克诚经营京郊大营多少年,一下被夺了军权,手底下的人说不定正憋着一股气呢,还不定会闹出甚个事来,阿行若不盯着哪行。”
收到夏芍药备的礼物,王老太太又念叨起了外重孙子,“听说阿行的一双儿女都聪慧可爱,也不知道他几时有空,才能带了妻儿来见咱们?”
王老先生安抚她:“快了快了。”
可不是快了嘛,半个月后,夏景行就上疏齐帝,历数京郊大营弊端,从吃空饷到军械库以及粮糙辎重帐目与事实都严重不符。军械帐面上记着的乃是每年都会有一定数目的军械入库,但查库时里面净是些烂枪锈刀,以及破甲破弓。更别说粮糙辎重里面,粮糙尚且不说,属于消耗品,但将士们所用的棉服帐篷等物无论数量质量也都有问题。
因怕营中书吏深知积弊,在帐面上糊弄他,他特意私下向户部秦侍郎借了几名盘帐的能吏帮忙,这才完成此次盘帐。
查点完毕之后,夏景行便命人将原来主管这些的书吏军校都另行看押,只因牵扯颇广,他请求齐帝能够派官员前来查验。又有被发配到营中体察生活的几位言官上疏,从旁侧证,进一步证实了徐克诚的失职贪渎。
这几位言官在营中生活数月,起先辛苦之极,等习惯了才发现营中的好处,比之他们在朝堂之上勾心斗角,结党营私,半夜里睡梦之中还要思考弹劾别人之事,在营里竟然夜夜无梦,一觉到天亮。
只他们若久在军营,于前途有碍,此时也想尽早平定了营里的事qíng,好回到朝堂上去,因此不但极尽弹劾徐克诚,在奏折之中对夏景行亦多是溢美之词,与此前弹劾之时极尽攻击之态全然不同。
此次弹劾徐克诚,却不似当初弹劾夏景行,只是风闻而动,却不知事实来龙去脉。徐克诚所犯之事,证据确凿,难以抵赖,这些言官们在营里数月,宝刀未曾出鞘,重gān老本行,心qíng激dàng,更是拿出了十二万分的本事出来,历数徐克诚之罪,条条状状皆不可赦。
由这几位言官煽风点火,徐克诚被齐帝紧急召来,将夏景行以及言官的奏折摔到他面前,让他自己看。
齐帝宠信徐克诚多年,总以为他恪尽职守,忠心耿耿,若非皇子争权露出端倪,眼见得他有向新君投诚的意图,齐帝也不会想着要动一动他。
京郊大营的书吏军校以及徐克诚手下心腹爱将都被锁拿归案,其余下面将士原本也有盲从的,见势不妙,立刻投诚夏景行。亦有早看不惯徐克诚及其党羽的寒门将士,多年在其麾下不得看重,度测新来的大将军行事为人,有心靠拢,希望有出头之日。一时之间局面大好,夏景行接掌京郊大营数月,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也有时间回家陪伴妻儿。
夏芍药见得他终于有空回来,人却累的黑瘦不成样子,让厨房炖了汤来补补。
“还当你忘了家门从哪开呢。”夏芍药似嗔似怨:“我们娘俩都来了大半个月了,你也忍心将我们娘俩丢在府里不闻不问。”
夏景行陪笑道:“不然我多休息几日,在家里陪陪你们娘仨?”
夏芍药倒被他逗乐了,拜访过燕王妃之后,她听说了长安城中不少事qíng,包括夏景行目前的处境,知道他能抽出一日功夫回家,已经不容易了,推了他一把:“这话我听听也就算了,可别让平安跟绮姐儿当了真。”
平安到了长安之后,还未上学。他原来拜在岺喻两位先生门下,只是燕王回京之后,需要岑喻两位幕僚,年前这两位先生便往长安来了,时值腊月,便停了学。到长安之后,便听说这两位先生跟着燕王去洛阳了,如今燕王身边亦有许多事qíng,恐怕这两位先生再无时间教导,小平安如今算是失学儿童,只能整日跟着夏芍药在外面跑。
夏芍药原本就是闲不下来的xing子,除了要为幽州商会会馆选址,还想瞧瞧长安城百业。小平安跟着娘亲四下里转悠,夏芍药知道的便跟儿子讲讲,苏州的绣蜀中的锦,沿海的虾蟹内陆的野味,总有来处。若有娘俩都不认识的,夏芍药便问那店家。
那店家见这娘俩穿着不俗,且当娘的容貌既美,人又和气,小郎君八九岁模样,已有翩翩之态,斯文隽秀,颇为讨喜,再加上出手阔绰,也愿意详尽解答,倒让娘俩一起长了见识。
碰上街面上的艺人杂耍百戏,娘俩手牵手一起欣赏。小平安身量在同龄的孩子里面已经算是高的了,八岁的小儿郎足有夏芍药的肩膀高,看到正酣处念叨一句:“要是祖父在就好了,他最喜欢看百戏了。”
小家伙却不知夏南天带他看百戏,专为着哄他。他来了长安半个月,几乎过两日就要念叨一回祖父,吃过的玩过的都想跟夏南天分享。
夏芍药也颇为思念老父,娘俩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准备回家的时候她便与小平安商量:“咱们回去之后,都给祖父写封信,让他尽快来长安,好不好?”
小平安这才高兴起来。
夏景行好容易休息在家,见识过了妻儿这段日子从外面采购回来的东西,各种新奇的小玩意儿,都是洛阳幽州不曾有的。
夏芍药提起要往王家去拜访,“听说外祖父一辈子教书育人,燕王府世子如今在宫里跟皇孙们一起读书呢,岺喻两位先生恐怕也抽不出空来教导平安,不如咱们拜托外祖父寻个先生来教?”
“你这到底是前去拜访的,还是去求人办事的?”
“不能两者兼得吗?”夏芍药瞪他一眼:“到底是武人,在营里待久了都成一根筋了。”被她嫌弃的某人一点也没有被嫌弃的自觉,哈哈大乐。
过得几日,夏景行便往王家送了拜帖过去,从营里回来便带了妻儿亲自登门拜访。
王老先生一生育有三子一女,王氏上有两兄下有一弟,皆已成家立业,生儿育女。长子在翰林院,次子在弘文馆,唯幼子带着妻儿外放江南做父母官,一家子都是读书人。倒是下面男孙也有学业有成在外地任职的,还有仍在国子监读书的,总之是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
夏景行初次携妻上门,拜见外祖父外祖母,直喜的王老先生与王老太太喜不自禁。他们提前准备了见面礼,到得正日子,王家中门大开,由孙儿辈在大门口迎客。
王老先生与王老太太在正堂等侯,一遍遍催问侍候的丫环:“来了没?”
丫环们带着笑安抚老太太:“就快来了,马车都到门口了。”老太太恨不得亲自迎客,还是长媳次媳笑着拦她:“母亲别急,就快来了。”
忽听得丫环进来报:“大将军与夫人已经进来了,还带着哥儿与姐儿呢。”王老太太才待要问,哥儿姐儿生的甚个模样,已听到孙辈的喧哗声由远而至,在孙辈里排行第四的王思远还道:“大表哥,你们营里还招不招人?”
夏景行笑道:“难道你想去当大头兵?跟外祖父与二舅舅商量过了吗?”王思远是王二舅的次子。
“不是我想当兵,是替一个朋友问的。你先说招不招人吧?”
“你表哥才来,你在那胡闹什么?”王老先生在厅内一句话,王思远吐着舌头往夏景行身后缩,小平安眨巴着眼睛小声嘀咕一句:“四表叔胆小如鼠。”只是他所以为的小声,到底让王家其余几位兄弟听到了,顿时轰然大笑了起来。
王思远瞠目结舌,转头指着小平安悲愤的说不出话来:“你……你……小屁孩懂什么呀?”他是兄弟里的异数,虽天资聪颖,但读书不求甚解,又不喜走科场之路,倒是好结jiāo朋友,有不少三教九流的朋友,对于一生致力于教学的王老先生来说,这个孙儿简直làng费了读书的天份,时不时就要敲打一回。
因此王思远平日最怕被祖父揪住考问功课,今日若不是夏景行上门,他才不会大大咧咧往王老先生眼皮子底下杵,省得被老先生严教。
小平安打小就跟着老人家长大,夏南天从不曾苛责于他,再调皮也耐心相陪,在他的心里,但凡老人家都是慈祥的,所以四表叔怕老太爷才奇怪。小家伙脑子转的快,立刻就想到了原因:“四表叔做了错事?”
王思远:“……”
其余兄弟们都盯着王思远大笑不止,夏芍药眼瞧着王思远脸上要挂不住了,忙捏了下儿子的小爪子,朝他使眼色:不许乱说话!
哪想得到小平安猜错了母亲的意图,还自作聪明长长的“噢——”了一声,恍然大悟:“原来娘亲也是这么想的啊!”
夏芍药抚额,恨不得没生过这小子。
——太丢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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