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记事_蓝艾草【完结+番外】(226)

阅读记录

  仆从让开道,指着高出众人一个头的小儿郎:“叫的是他。”

  ——差点溺水而亡的这位侯爷正是宁谦。

  今日中秋节,他应约前来曲江池玩乐,哪知道却出了事儿,差点连命都丢了。正在云山雾罩晕乎所以之时,听得这声“平安”如降甘霖,倒将他从这种几乎灵ròu分家的状态之中唤了回来。

  他抬头去瞧,几乎是一瞬间就确定了这个孩子正是他的大孙子。

  夏平安小时候瞧着更肖似其母,但是年纪渐长却渐似其父。只眉眼jīng致之处得了夏芍药三四分。

  他肖似夏景行小时候,却又与小时候的夏景行全然不同。

  夏景行是yīn郁沉默的,而他是阳光快乐的,此刻在岸上灯光之下,小儿郎目光晶亮澄澈,正对上宁谦混浊激动的眼神,令他十分不解。

  宁谦朝他伸手:“平安——过来。”

  小儿郎没有如愿过来,反而抱住了侍卫的脖子:“他他……他叫我?”

  萧烨比平安大上许多,就连郁丛之在京中长大,其实也对镇北侯府与夏景行之间的纠葛很是清楚,这原是长安城中的一桩旧闻了,只有平安懵懂不知。

  “他认错人了!”萧烨立刻吩咐侍卫要走,郁丛之有些同qíng的看着这个快乐无忧的小家伙。

  这边人才要动,宁谦已经吩咐侯府的人:“将他们拦下来。”他自己在旁人的扶持之下渐渐站了起来,往平安这边走了过来。

  萧烨冷了脸,燕王府的护卫已经准备要拔刀了,“大胆!竟然敢拦住燕王府世子殿下的路?!”

  宁谦原本凭直觉就确信这是自己的大孙子,这下更是确认无误了。能跟燕王府世子打成一片,一起出来游玩的名唤平安的孩子,必然是他那素未谋面的大孙子。

  他慢慢挪了过来,面上满溢了笑,只觉方才经历犹如噩梦,酒席之上忽然有人发狂砍人,他趁乱跳下画舫,只觉此次必死无疑,哪知道转眼之间从地狱爬到了天堂,不但xing命得救,还见到了自己的大孙子。

  平安看着这个慢慢靠近的老头,身上还滴着水,走一路将地上都印出湿迹来,但是笑容诡异,透着不知名的兴奋,他后背渐泛起凉意,小声嘀咕:“这别是个……疯子吧?!”

  萧烨与郁丛之差点笑出声来,忙端正神色,教导他:“大约只是认错人了,咱们走吧!”

  燕王世子要走,镇北侯府的下人便犹豫了起来。侯府门第凋零,连侯爷也被边缘化,哪里抵得上圣人眼前正当红的皇子府里世子?!

  燕王府的护卫已经面带煞气,就连抱着平安的将军府的护卫也提高了警惕。小公子不知道旧事,但将军的身世他们可是一清二楚,况且贵为侯门嫡子,原本应该一生享尽荣华富贵,结果却在战场上九死一生,心中倒替将军不值。

  运气不好,摊上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宁谦却不知这些人对他的恶感,在下人的扶持之下走了过来,不过两步路而已。侯府下人暗暗松了一口气,让开了道儿好让他接近夏平安。

  他大难之后,喘息片刻,犹有余力向平安伸出手,满怀了激动与欣喜:“平安来,让祖父抱抱!”

  萧烨与郁丛之原本是想拦在他面前的,但是小家伙探出脑袋,气愤道:“这位……这位侯爷,你不会是被水泡坏了脑子吧?我祖父在幽州呢,你是哪棵葱竟然敢冒认我祖父?!”

  若是宁谦一上来不曾自称祖父,小家伙尚能与他攀谈两句。但是他一上来就自称祖父,置夏南天于何地?

  平安对夏南天的感qíng可不一般,旁的小孩子恋母,他恋祖父。大约是小时候一直由夏南天带在身边的缘故,祖孙俩一个被窝度过寂寂长夜,还有夏南天那些走南闯北的故事陪伴他长大。

  今日又是中秋佳节,上个月夏芍药派人往幽州送过节的东西,他还特特给夏南天写了一封信,盼着他尽早来长安一家团聚。没想到今日就冒出来个要做他祖父的老头,顿时让小家伙气炸了肺。

  宁谦被平安的话激的一愣,热腾腾一颗心总算降了一点温,好歹趋于理智了。原来这逆子连家世都没告诉过大孙子?

  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儿,他也不好意思揭破自己过去的荒唐事儿,只朝着平安伸手:“乖,平安不知道,你应该姓宁,而不是姓夏。”

  这下就更惹平安生气了——这疯老头一上来不但要冒认自己祖父,竟然还妄图连他的姓氏都给改了。他小脸气的通红,只觉得宁谦不可理喻,“包大哥,放我下来,咱们回家吧。大过节的遇上个疯老头!”与这等疯子争执,岂不显的他是个小傻子?

  宁谦:“……”本侯哪里疯了?

  他不由低头打量自己,这才发现自己有多láng狈,暗暗后悔今日出门没瞧huáng历。若是知道今日能在曲江池边见到大孙子,他必定不上画舫取乐,体体面面站在岸边与大孙子联络感qíng。

  但此刻再想要挽救形象已经没可能了,索xing面上堆起笑容,以从来没有过的耐心哄劝平安:“祖父这是方才掉曲江里面了,平安不是也瞧见了嘛。但是本侯真是你祖父,只是……当年你父亲跟祖父有点矛盾,他离家出走了,还入了姓氏。平安这才不知道祖父的。好在现在你们回京了,平安不如跟祖父去侯府里玩几天?”

  郁丛之与萧烨心里暗暗鄙视他无耻,一把年纪也能颠倒黑白,怀化大将军明明是被他疼爱的幼子栽赃,又被他逐出家门,迫不得已与侯府决裂,竟然被他美化成了父子矛盾。

  小平安哪里知道这中间的曲折,他捅了下郁从之的肩,也无意放低音量:“郁哥哥,这不会是个拍花子的老头吧?还假装什么侯爷啊?!”小家伙自以为遇上了坏人又分辨了出来,顿时忍不住得意洋洋:“还真当本公子是小孩子啊?!”机智如他岂能被蒙蔽?!

  他跟着夏南天长大,小时候又淘气好动,夏南天担心他一个看不住被人拐了去,在他耳边灌输了许多被拐卖的小孩子的悲惨故事,简直成为他快乐童年里唯一的yīn影,令他就算是在夏家园子里玩,也能对陌生人保持着适度的警惕。

  结合宁谦今日的举动,小家伙很快就得出了这个结论。

  萧烨与郁丛之顿时bào笑出声,当着脸色已经青白jiāo错的宁谦大力夸奖他:“平安真是太聪明了!连这都看出来了?!”

  平安同时被这两人夸奖,顿时对自己的聪明才智也有了新的认识,小脸上洋溢着止不住的得意,还狠狠瞪了一眼宁谦。

  萧烨懒的再让平安跟宁谦废话,转头冷着脸道:“这位……侯爷,麻烦请让个道儿!好狗不挡道儿,您贵为侯爷,就更不可能挡道了不是?!”

  宁谦被萧烨这话给气的一噎,燕王府的护卫已经冲到了他面前,明晃晃的刀拔了出来,秉承着先礼后兵的原则,全然不给侯府下人选择的余地,直吓的侯府下人都让开了一条道儿。宁谦不由后退了几步,一脸怔忡看着那个被众星拱月围在当中的小儿郎,小家伙目如点漆,已可见将来长开了,必然是一名风姿出众的翩翩少年郎。

  不知道是伤心还是难过,原来心里抱着的念头有多热切,此刻心里就有多冰凉。就在这一刻,他心里终于得出了个结论:那个逆子就连家世都不曾向孩子提起,这是准备永远不再与侯府有瓜葛了?不认他这个亲生父亲了?!

  纵然夏景行如今战功赫赫,又深得齐帝信任,但是入赘对于普通男子依然是抹不去的耻rǔ。自从长子出息了之后,宁谦对长子总是心存幻想,觉得他终有一日会回到侯府。

  祖辈荣耀,侯府高门,他是真的准备放弃了吗?

  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都是显赫的出身,再加上自身政绩,才能更进一步。寒门子弟固然有出人头地的,可是那要比出身显赫的贵族子弟不知道要辛苦付出多少倍。更多的寒门子弟还没爬到一定的高度,便被政治的风bào给毁成了碎片。

  燕王府的护卫护着三个儿郎渐行渐远,曲江池边人头本就拥挤,很快便瞧不见这些人了。宁谦颓然扶住了岸边栏杆,目中又酸又涩,心中痛悔难当,只觉得当初一招错,此生满盘输。

  他低下头,想要掩饰面上痛苦的神色,却在岸边亮如白昼的灯火里瞧见水面上倒映出一个满头霜色的老头,心中悚然一惊,还当遇上了水鬼之类,再弯腰细瞧,却觉得无比的熟悉又无比的陌生。

  ——原来,这个年过半白苍颜华发láng狈不堪的老头正是他自己啊?!

  他平日对仪表还是十分注意的,到底欢场之上,姐儿就算爱钞,也会爱俏。他从年轻时候就有一副好皮相,顶着这张皮子在尘世里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十年,到底是什么时候露出了老态?竟然连他也不知道。

  秋风瑟瑟,江边寒气渐重,他又是酒至半酣跳下曲江池的,被冷水一激捞上岸来,qíng绪大悲大喜,大起大落,此刻再抵受不住,眼前一黑便软软倒了下去。

  侯府仆从顿时慌了,忙将他伏在健壮的仆从身上,两边又有人扶着,背了他往自家马车处赶,回府去唤大夫来瞧。

  这一夜的长安城,因着曲江池上画舫血案,倒有不少人都不得安宁。京兆尹冯九道就被人从家里的团圆宴上给请了出来。

  好容易他才安生了这几日,jī毛蒜皮的事儿每日里总有好几十起,倒也不为难,他处理起来也是游刃有余。今儿早早下衙回家,想着同家里人好好过个中秋家里兄弟子侄齐聚一堂,也没往外面去,就凑在厅院里摆了桂花酿行酒令,喝到一半儿就有差役神色张皇闯了进来,请他出门一趟。

  “大过节的,有什么事qíng非要闹到家里来?”

  差役看看冯家这一桌子人,凑到冯九道耳边轻声道:“大人,曲江池边出命案了!”

  冯九道一点酒意被吓了个gāngān净净,哪里还有心qíng行酒令,跟家里兄弟子侄打了声招呼,连衣裳也没换就跟着差役走了。

  留下桌上不少人面面相窥,暗中猜测发生了何事。

  冯九道边走边吩咐身边长随备马,到得府门口已经有下人一溜小跑牵了马来。他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儿便窜了出去,直奔曲江池。

  发生了命案,大家过节的欢乐已经dàng然无存,虽然好奇画舫之上发生了何事,却也没必要在大半夜的留下来看热闹。得到消息的官差一队队往过来赶,见到人群就开始疏散,没过多久人群就散尽了。

  冯九道骑马赶过来的时候,曲江池边只余官差,以及涉案人员。

52书库推荐浏览: 蓝艾草 种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