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儿打定了主意要大闹一场,想办法寻出宁景世的去向,也好救回平安。
晋王见得夏景行毫不客气,心内着实气恼。
很多年以前,他在宫里也曾数次警告为难过夏景行,那时候他不过是个稚子懵童,眼神里的惧意显而易见,二人力量悬殊,因此他从不曾将眼前的小子放在心上。
这么多年过去了,晋王的目光再次与夏景行的目光对视,却从这个青年的眼中瞧见了不屑嘲笑轻视等,诸般qíng绪都能捕捉,却又一闪而逝,最后只余恨意沉沉。
“你当本王是什么人了?!既有阿宁的书信,不如拿来给本王一观。”
两人打了个照面,虽则只说了两句话,但是二人之间的剑拔弩张谁都能瞧得出来。
不知为何,南平郡主此次再瞧夏景行,只觉他目如锋刃,让她忍不住想要多加一件大毛披风,以抵挡无故涌上来的寒冷之意。她禁不住往晋王身边站了过去。
宁谦原本与晋王见过了礼,离的颇近,见此qíng景,也暗暗挪动脚步,往夏景行身边靠的近些,以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可惜夏景行根本不领qíng。
“下官觉得,还是等冯大人来了,将证据jiāo给京兆衙门。说实话,下官觉得王爷的人品……也不是那么的可靠!”
“放肆!”
晋王身边的护卫顿时怒目而视,而夏景行身边跟着的护卫顿时笑了起来,还挑衅道:“难道我家将军说错了?王爷的人品若是可靠,哪会有今日之事?”追根溯源,还是晋王教女无方,才有了夏景行与晋王府此后多少年恩怨不休。
南平郡主眼圈都红了,抬头瞧见晋王金冠下霜白发色,难得良心发现,心中难堪又羞恼。
京中人人皆知的旧事,只是大家都保持着这个圈子里来往的基本礼貌,谁会当面指着晋王的鼻子道出他的不是?
就连她自己这么些年也掩耳盗铃的活着,唯有与宁谦争执之时,才会有锥心之痛,后悔不已。被外人打到脸上更是从来没有的事儿。
她有心要替晋王辩解几句,或者自辩几句,可是瞧见宁谦嘲弄厌恶的眼神,忽的就又缩回去了。曾经的坚持,紧抓不放自以为是终身不弃的幸福,如今看来就如同是一个笑话,更如枷锁,只能咬着牙扛下去了。
特别是当着夏景行的面儿,她更不愿意将自己婚姻内的千疮百孔被他瞧见。
晋王府的护卫才要拔刀,夏景行已道:“晋王今日前来,难道不是要替自己的外孙遮掩罪过,而是要与下官的亲随们大战一场?”他身后护卫随即手握腰刀,团团将他拱围其中。
王府侍卫与夏景行身边这些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亲卫们在气势上就差了一截,真杀过人沾过血的眼神更冷更狠,下起手来也更利索,打起来断胳膊断腿,在他们眼里还真不算事儿。
两方摆开了架势,晋王立刻看出了其中差异,自忖若真是打起来,他手下这帮护卫恐怕不一定能占上风。
宁谦被长子这迫人的气势给吓的不由往旁边退了几步,他却连眼风也不撩一下,浑似并没瞧见宁谦的样子。
晋王内心矛盾之极,一方面不想被夏景行气势所压,一方面又不想将此事闹大,以免坏了自己的大事。正在天人jiāo战之时,冯九道带着一帮差役过来了。
冯九道也是个人jīng,甫一踏进镇北侯府,见得两方僵峙的模样,就恨不得掉头而去,省得搅进这些家族秘辛里。
只不过夏景行先一步阻止了他,扬声道:“冯大人既然来了,本将军发现了新的物证,还要请冯大人明断。”
冯九道只得过来与在场诸人见礼,又接过夏平安写的信,仔仔细细将正反两面都看过了,还试图打圆场:“宁世子这是……这是在同夏大将军开玩笑吧?”玩的真是过了,竟然跟这位耍起无赖了。
他办过的案子不在少数,有时候也不由自主就深涉京中权贵家中隐秘之事,见过分家产的夺爵位的争宠的,各种纷争不断,有些不动官的自家就解决了,真动起官不怕家丑外扬的,势必都是丑恶之事,不得不让人感叹骨ròu血亲之间的亲缘淡薄。
夏景行这几日连眼都没合过,眼下都有了淡淡的青印,心qíng就更谈不上愉快了,见冯九道yù将此事大事化小,做出了和稀泥的姿态,他便冷冷道:“不如本将军也派人将冯大人的儿子绑走了,同冯大人好好开个玩笑,冯大人意下如何?”
冯九道的幼子同平安年岁相仿,正是天真可爱之时,他每日下衙必要陪着幼子读书写字,检查他的功课。被夏景行抢白一句,想到他真同自己开这样玩笑,额头冷汗都下来了,讪讪道:“下官失言,失言!小公子乃是大将军的心尖子,下官必定彻查此次,尽快将小公子营救回来!”
晋王冷眼旁观,夏景行几句话就将宁景世定了罪,一顶“绑匪”的帽子恐怕是脱不掉了。他心中气恨不已,在这节骨眼上旁的先顾不得了,却不能任由夏景行说了算,立刻便道:“怎的冯大人一没过堂二没审案,就先定起罪来?”
夏景行唇边一缕讽笑逸出:“这么多年晋王爷除了护短,怎么旁的一样也没学会呢?如今是下官报了案,冯大人依照证据追查案犯,真要定罪也得把宁世子抓捕回来再行定案。如今连人犯也未抓捕归案,又如何过堂审案呢?”
冯九道是两边都不敢得罪,若是依法而办,如今有了新的证据,自然是要将相关涉案人员带到京兆衙门问话。譬如宁景世犯案失踪,便要将他的父母以及家中亲随奴婢带到衙门问话。
只不过宁谦夫妇身份特殊,他既接了夏平安的信,有了新的证据,索xing就在镇北侯府里问话。
晋王有心阻拦,威胁他时,他反愁眉苦脸:“王爷体谅下官办案不易,如今是夏大将军的儿子失踪,他既报了案要寻人,下官也只能依法而办了。总不能明明有了新的证据,下官也要假作没有,不肯尽心追查?若是到时候夏小公子出了事儿,这责任谁来负?”
他这话原是阻拦晋王之意,没想到反吓着了宁谦。他病了这些日子,原本就因平安而生了心结,听得冯九道这几句话,立刻吓的接口:“冯大人只管彻查,但凡侯府中人皆配合冯大人查案。立刻传话将世子身边所有亲随都召过来让冯大人问话!”
南平郡主见宁谦要为着夏景行的儿子而置宁景世于不顾,顿时视亲夫如仇人,又有晋王在此做后盾,立刻翻了脸:“谁敢?!我看今日谁敢在侯府撒野?”都到了这时候了,她自己的儿子自己心里清楚,再不肯相信却也隐约有种不好的直觉,只觉得此事大约……是与阿宁脱不了gān系了。
可是若坐视不理,夏景行恐怕早就恨不得置阿宁于死地,再让他背上“绑匪”的罪名,以后还让他怎么在长安城生活?!
侯府的下人都停了下来,左右为难。
冯九道比之侯府下人更为为难:“侯爷?”府上到底听谁的?
南平郡主身边有晋王做靠山,宁谦可也不差,他要让冯九道彻查府里奴仆,都是为着平安的安全着想,哪怕再有心结,长子必是只能与他站在同一战线。
“这府里本侯竟做不得主了?”宁谦昂道朝下面一众迟疑的奴仆大喝一声:“还不快去?!”
“谁敢?!”南平郡主立刻接口,坚决阻拦。
原本是冯九道查案,人都没召集过来,南平郡主与宁谦夫妻俩反倒先吵了起来,都不肯退让一步。
特别是当着夏景行的面儿,南平郡主与宁谦夫妻反目,当堂大吵,这比她与宁谦当着儿女的面儿打架要难堪太多。就好比在儿女面前,她也只是觉得委屈心酸,夫妻哪怕反目,那也是自家事,关起房门来折腾,外人自然不得而知,还能保留一丝颜面。至少出了侯府的门,见到夏景行,她还可以自欺欺人的以胜利者自居。
现在是当着夏景行的面儿,宁谦活活把这层伪装夫妻恩爱和谐的皮给扒了下来,一点qíng面也不肯留。争吵间,她余光瞥见夏景行唇角讽刺的笑意,就浑似眼前之事如闹剧一般,事因他起,他却坐壁上观,如看好戏,让南平郡主在夏景行面前连最后一丝尊严都保不住了。
一霎那间,她血涌上头,如跌泥潭,láng狈不堪,这么些年积攒的怒气怨气全涌上了心头。气怒攻心之下,直恨不得抓烂了宁谦那张惹人憎讨人恨的脸,以及夏景行那张嚣张得意的面孔!
——让王氏的儿子看了笑话,就等同于向王氏那个贱人承认了自己多年苦心经营的婚姻失败已极。
这是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接受的。
难堪羞窘到了极致!
“父王,难道你就坐看他这么欺负女儿吗?”南平郡主紧抓着晋王的袖子,面上泛着恼怒的cháo红色,显然是气的狠了。
晋王这些年替女儿兜揽了多少事儿,总有过想撒手的时候,可是每每瞧见她那双与其生母极神似的眼睛,想到她死去的亲娘,总不由的心软,予取予求。此刻也不例外。
“冯大人,既然除了侯府这条线索,还有还债的赌坊牵涉其中,说不定还是赌坊的人bī的阿宁,或者赌坊做下此事,将阿宁与夏小公子绑了起来,再将此事栽赃到阿宁头上,好向夏家讹钱。怎的冯大人今日就非要大闹侯府,审问侯府下人?依本王看,还是先抓了赌坊的伙计审问要紧!”
不必他提醒,夏景行出门之时,便已经派人去堵万安赌坊的门,先将掌柜伙计看管起来。
只不过此事因宁景世而起,根子上还在镇北侯府,他手底下自然不乏跑腿的心腹,这些人平日跟着玩乐,真做了什么事qíng,恐怕也捱不过审问,他这才亲自往侯府里来抓人。
夏景行也懒的再看宁谦夫妻吵架,更懒的跟晋王磨牙,霍然起身,向身边亲随下令:“将侯府大门紧闭,所有男仆一律驱到前厅来。”
他手底下亲随可不比侯府下仆,见得男女主子吵架,便不知道应该听从于谁,此刻还站着不动,等着男女主子吵架告一段落,再看结果。
夏景行身边的亲随都是闻令即行之人,也不管宁谦夫妇闹成什么样儿,立刻行动起来,越过宁谦夫妇与晋王府一众护卫,以及京兆衙门的差役而去。
冯九道带着手底下一帮人看了这么久的热闹,见识过了闻名长安城的“怨偶”镇北侯夫妇吵架,见夏大将军手底下的人已经行动了起来,便朝跟着的差役使个眼色,立刻便有人心领神会跟着去了。
南平郡主厉声阻止,但夏景行手底下人可不是侯府的下人会听从她的号令,眼见得有人直奔侯府大门,驱赶了守门的小厮老仆进府,将侯府大门紧闭,拔刀出鞘,守在大门内,她声音都直了:“父王——父王快阻止他们!父王——”
52书库推荐浏览: 蓝艾草 种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