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记事_蓝艾草【完结+番外】(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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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到如今,她只能叫宁萧氏,萧南平。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一个人,从出生之时就拥有普通人无可比拟的高贵身份,成年以后,又颐指气使多年,让她忽然之间回归普通人的生活,那真是痛苦已极,完全不能接受。

  对于萧南平来说,前半辈子过的顺风顺水,后面不顺也只限于夫妻形同陌路,儿子好赌,女儿姻缘不顺,她曾经以为这已经是最糟糕的局面了。

  可是现在她知道了,还有更糟糕的生活在等着她去体验。

  真正的痛苦,是从云端跌到了泥泞。你以为世界只有云端,可是等跌下来之后,你才能明白,泥泞才是大多数。

  镇北侯府被夺爵抄家之后,这宅子却是不能让他们再住下去了,齐帝特意下旨,令三日之后夏景行前往镇北侯府回收宅子。

  有人说,宁家并未参与夺嫡之争,理应不被拖累。也有人对此嗤之以鼻,认为既然萧奕都被贬为庶人了,没道理他这个正妻长子丢了身份,而萧南平一介庶女就比萧奕高贵了,还能保有原来的身份。

  再说,世人谁不知宁谦之子是出了名的败家子,就算成山成海的银子填了进去,也未必能让他学好。父子两代都很难担此重任,而宁景世的妻子闫幼梅并无生育,就连个继承爵位的希望都没有。

  爵位不收回来,难道等着看笑话吗?让宁景世某一天带着御赐之物进当铺抵押赌银?

  总之,各抒已见互不相让。

  还有人对夏大将军要踏进镇北侯府去回收宅子表示好奇,很想采访下他对此事件的看法,或者心中感想,可惜不少人都亲眼见过他与晋军在承天门一战有多凶残,当时那个浑身浴血的年轻将军砍人如切菜剖瓜,十分骇人,哪里还敢寻根究底的追问。

  宁谦接了夺爵的圣旨之后,便将自己跪到了祠堂里,对着祖宗牌位一遍遍的磕头。

  萧南平派人去祠堂找宁谦商量如何搬家,但下面人敲死了也没能让宁谦打开祠堂的门。

  这些仆人过得三日便会由官府统一带走发卖,此后萧南平身边更是连个服侍的丫环都没有。

  福嬷嬷倒是想跟着她去服侍,只是她年纪渐老,这一年间又新添了病症,但凡眼前之事转头就忘掉了,年老昏愦还时时记不起来,实在已经不适合服侍人了。萧南屏留她在身边就是为着解闷宽心的,也不单为着侍候谁。

  “老奴跟了郡主一辈子,郡主去哪里老奴就要去哪里服侍,省得旁人不知道水暖水热,chuáng铺如何铺,房间如何收拾。”福嬷嬷絮絮叨叨,只觉得有千万个不放心。

  她亲眼看着萧南平长大,再成亲生子,陪伴着她在镇北侯府的后院里生活了二十多年,想想便令人生心感慨。

  萧南平忍不住叹气:“嬷嬷说哪里话,我富贵嬷嬷跟着我享福,我如今连安身之处都不知道,怎么能让嬷嬷跟着我餐风露宿的受苦呢?”

  她举目四下张望,但见这府里一山一水,一糙一木皆是寻常见惯了的,平日不觉得有什么,这时候却觉得留恋难舍。

  家中发生了这般大事,三日之后整个晋王府就如同京中任何没有主子的空府邸一样,库房总归要被前来执行的官员一再清点,恐怕到那时候就真的半点余财都没有了。

  宁景兰还未再嫁,她的嫁妆单子也在,萧南平不得已之下,催促了她清点自己的嫁妆,先寄存在痷堂里也好,总好过全被收归国有。

  “皇伯父……他还底还是没有将咱们bī的太急。”她惆怅的盯着外面院里的花盆,里面种着些易养活的花糙,由得园丁随便打理。

  自侯府经济陷入困窘,萧南平都在尽力尝试侯府节衣缩食的生活 ,就连院子里的花糙都是寻常品种,费个三五文就能搬回来。

  萧南平心里明白,今上没有bī着他们即刻就搬出侯府,而是给了三天时间,已算是格外开恩了。

  不曾想到才料理完了宁景兰的嫁妆,派人送到了庵堂里,闫幼梅却闯到了正院里,要求跟宁景世和离。

  “你说什么?”

  萧南平凛冽的目光在儿媳妇面上扫过,“你这是落井下石?”她原来还想着,侯府的财物被登记入库,到时候好歹还有儿媳妇的嫁妆,怎么也能支撑一阵子了。

  万万没想到他们还没离开侯府,闫幼梅就已经忍不住了。

  “我说我要跟世子爷和离,往后桥归桥,路归路。大家谁也别耽误谁。”

  萧南平气的发抖:“夫妻之间理应同甘共苦,你怎么能在这时候提和离。更何况阿宁还受了重伤,你做人妻子的不在病chuáng边上侍候,还有脸提和离?”

  闫幼梅既然提出和离,就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思。更何况如今宁家可是庶人,最大的靠山晋王爷此刻还在天牢里啃着馊馒头,哪里顾得上他们。

  闫家却是数人为官,此次并未牵连到兵祸之中来,往后仍在官场走动,不说体面的夫婿了,无论如何再找也比宁景世qiáng。

  “婆婆怎么不说说世子是为何受了重伤的?绑人孩子讹人钱财,这要是平日里送到官府打完了板子恐怕都够得上流放了。我一介妇道人家,不懂律法,却也知道这事儿做的很缺德!也就是赶上了这当口抄家夺爵才将这事儿平了。为了往后不被连累,还是和离的好。”

  宁景世被抬回来之后,萧南平就给他请了大夫,骨折处上了架板,躺在chuáng上直哼哼,听说最少要休息三个月。

  萧南平心疼儿子,又逢家中巨变,结果儿媳妇却不肯风雨同担,立刻就火了:“这是哪家子的教养,婆家败落了就立刻嚷嚷着要和离?”

  闫幼梅也不肯示弱,事到如今她是再不愿意与宁景世多呆一刻钟了。

  “不管是哪家子的女儿,婆家跟逆贼都有了牵连,除了和离难道还有别的路子可走?别哪天等着被连累抄家砍头!”

  萧南平做人婆婆多年,自觉甚有余威,对儿媳妇管教极严,又加之闫幼梅一直不曾生出孩子来,在婆家便渐渐有些心虚,被萧南平磋磨也只有咬牙忍下去了。

  可生活总不是一味忍让就能过下去的,此次的事qíng倒让她后怕不已,万一今上雷霆震怒,连带着镇北侯府也被拖到天牢里,她就不得不去天牢体验生活了。

  “你说谁是逆贼?!谁?”

  萧南平的眼里都要喷出火来,恨不得将闫幼梅给烧成灰。

  “谁举兵造反谁就是逆贼!就算是陛下面前,举兵造反的也是逆贼,决无更改!”

  萧南平腔子里烧着一团火,只觉得五腑六脏都扭到了一起,连带着表qíng都狰狞了起来,直恨不得亲自上手来挠花了闫幼梅那张脸。

  但闫幼梅说的也是事实,晋王带兵入京,与逆贼无异。只是身为人女,自然不希望从别人口里听到不敬自己父母的话,况且还是晚辈。

  宁景世回来之后,等到喝了止疼药不那么疼的时候,还跟她讲过自己在承天门前如何向晋王求救,他却袖手旁边,半点相救的意思都没有。

  他正在病中,听得家中要从侯府搬出去,不知道将晋王破口骂了多少回,却是打心里要跟晋王决裂的。

  萧南平去的时候,正赶上宁景世躺在chuáng上骂晋王,从“老乌guī”到“老乌guī王八蛋”,再到“老混蛋”……花样多不胜数。

  “你怎么也这么说你外祖父?他好歹也疼过你的啊!”

  “平时疼有什么用,左不过费些金银,晋王府又不缺那玩意儿。真到了要命的时候,连个屁也不放一个,哪里疼了你倒是说说看?”他挪了下半连屁股,只感觉肋骨剧疼,根本不好移动。

  “他明明是反贼,连bī宫都敢gān,还有什么不敢gān的?”

  萧南平急了:“你媳妇说这话就算了,你一个亲外孙子竟然也说这话!”

  “她难道说错了?”

  萧南平气的在儿子手上敲了一记,却听得他鬼哭láng耗的模样,“先别管你外祖父如何了,你媳妇儿我却是管不了了,她跑到我院里去跟我说了,说你们要和离?!”

  宁景世猛然要起身,扯动了肋下伤处,立刻叫出声来,“她她……她敢?!”

  “她有什么不敢的?手指头都快指着为娘的鼻子了。这媳妇你到底要还是不要?!”

  宁景世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赌博,早些年还贪色,这两年一门心思耍赌,女色上头反倒淡了。

  “她既然要走就让她走吧,反正往后咱们家也留不住她。没得惹的她的父亲哥哥们来了,找咱家的晦气。说实话等咱们搬出侯府之后,往后这些当官的可是一律都惹不起了。”

  他句话倒比较识时务。

  闫幼梅既有和离的心思,没同萧南平谈的时候就已经派了陪嫁的媳妇子去娘家搬救兵去了。也亏得宁景世想的开,夫妻俩签了和离书派人送到衙门去归档,就算是和离了。

  闫家来人将闫幼梅的嫁妆都清点了拉走,闫家与宁家从此再无瓜葛。

  第一百五十五章

  闫幼梅下堂求去之后,姚红绫便向宁景世垂泪进言。

  “奴婢听得外面丫头婆子议论,过两日便有人上门来收宅子,还要将府里奴仆另行发卖。奴婢没什么别的想头,只是舍不得爷……往后再想见爷一面儿,也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可不得想煞奴婢……”珠泪儿一串串往下落,显然是伤心到了极处,特别是发妻求去,娇妾难舍,令宁景世大为震憾。

  她这些年来在宁景世房里,宠爱可算是头一份。虽然平日在闫幼梅面前谦恭温顺,可这一院子的莺莺燕燕,但凡宁景世回来,还是最爱往她房里去歇着,最爱让她服侍。

  行院里出来的女子,将温柔解意知qíng识趣练到了骨子里,最是会笼络男人。

  宁景世想想往后身边少了姚红绫,也觉颇不对味。况且当年萧奕将人赎了出来送了给他,那身契被他从洛阳拿回来,彼时尚未娶妻,便被他随手搁到了书房柜子里,当下便有了主意。

  “我娘在城北有一处小宅子,过两日便要搬过去,你且先收拾了东西,拿了身契过去侯着。”

  姚红绫果去书房里拿了身契,又特意去寻了坠儿,以自己需要人侍候为由,要带着坠儿一起过去。

  坠儿前几年已经嫁了府里的小厮,还生了一双儿女,平日总领着姚红绫房中之事,算是她面前第一等的贴心人。

  姚红绫当初带着她从行院里出来,二人qíng同姐妹,便想带了她去:“侯府咱们是呆不住了,世子爷允了我去别院里候着,坠儿可愿意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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