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记事_蓝艾草【完结+番外】(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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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景行将那块牌位轻轻放在了托盘之上,似乎怕惊醒了这牌位里沉睡的灵魂一般,轻声叮嘱军卒:“将牌位送回府里,jiāo给夫人安置到小佛堂去。”

  他早就提过想将王氏的灵位接回家,夏芍药便特意在府里选了个清静的院子,设了小佛堂以恭迎王氏灵位。

  宁谦这时候倒好似清醒了过来,猛的站了起来,双眼还带着长久未睡的红血丝,喊道:“不许带走牌位!”

  王氏自缢而死,不曾入侯府祖坟,另寻了地方点xué入葬,如今连牌位也被儿子带走,虽然提起来是他的元配,但事实上岂不是再无瓜葛?!更重要的是,这是他与长子之间唯一的联系了,如今长子是真心要断的gāngān净净?!

  夏景行冷睨他一眼:“若非为着我的嫡长子身份名正言顺,她生前都不必留在这府邸里,更何况死后。我今日前来,就是带了她离开,难道还指望着宁景世以及他的孩子对我母亲早晚三柱香?!”

  宁谦还不知宁景世已无生子的可能,动了动嘴唇,也许是面临绝境,总算是教他的脑子开了窍,理智回笼:“圣上下旨让你前来侯府收宅子,未尝不是存着试探之心。你若是对亲生父亲也赶尽杀绝,他要用你也得思量三分,考虑到你行事不留颜面。你自己难道没想过自己将来的处境?”

  夏景行笑出声来:“宁老爷好不可笑,陛下用不用我,将来升迁贬谪全凭本将军的能耐,还真不劳宁侯爷cao心。宁侯爷这么爱cao心,怎么不cao心cao心府上‘世子爷’的前程?!”他将“世子爷”三个字缓缓从牙fèng里挤了出来,带着说不尽的嘲讽之意。

  当年萧南平就为了侯府世子的身份,不惜对他赶尽杀绝,而宁谦顾自沉浸在温柔乡不管不顾,如今提起“世子爷”这个名头,不过是笑话一桩。

  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那样费尽心机得来的东西,到底还是没能留住。

  宁谦的脸色渐渐涨成了猪肝色。夏景行话里的讽刺之意他怎么能听不出来呢?他手下的军卒也许都听出来了,捧着托盘匆匆而去,完全不将他的话放在眼里。

  眼见得提醒无用,宁谦只能再道:“你祖父生前对你多有疼惜,你怎么能带着人来查封侯府,让他老人家伤心失望呢?”

  这下夏景行真的毫无顾忌,当着祠堂里的祖宗牌位大笑起来,直笑的眼里都快要冒出泪花了,这才停了下来。

  他似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笑话一般,或者瞅着宁谦的眼神就跟在瞧一个笑话一般,也许宁谦的一生在他眼里就是彻头彻尾的笑话一桩。

  “宁老爷,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呐?让祖父他老人家伤心失望的,难道不正是你本人吗?!”见宁谦还要反驳,他立刻抬手制止了对方开口:“怎么从小到大,我只看到宁老爷推脱责任,从没见过你反省过?难道宁老爷晚上睡觉,躺到chuáng上的时候,都不摸着自己的心口问问看,问问自己的心,你这一生都做了些什么?!”

  宁谦这些年无数次觉得后悔,可是让他当着夏景行的面承认这一切,又羞于出口。

  不过夏景行好像也不是来听宁谦忏悔的,他自顾自说道:“做为儿子,你不但没学到祖父的忠勇武直,反而投机取巧想走捷径,可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早在多年前就为了个毒妇断送了前程,让祖父失望至极。没继承祖上的荣光就算了,还给祖宗抹黑,你跪在这里的时候,难道没听到祖宗的叱骂声?!作为丈夫,你忘恩负义,为了个毒妇你轻易断送了与我母亲的夫妻qíng,还bī的她为了我不得已只好自尽;好容易娶了毒妇回来,却又忍受不了她的跋扈蛮横,便在外面风流快活沉湎酒色;作为父亲,你轻易断了你我之间的父子之缘,再看看你百般疼爱寄以重望的宁景世,吃喝嫖赌,将整个镇北侯府都几乎败光了,已经成为了满京城的笑话,为了钱不惜绑架勒索,这还真是宁老爷的好儿子啊!无论是作为儿子还是丈夫父亲,宁老爷你都失败之极,令我这做男人的都耻于为伍!敢问宁老爷,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呢?!”

  宁谦哑口无言,呆呆看着面前的儿子,说不出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偏夏景行说完了还直视着宁谦,似乎等着他说出个反驳的理由。

  “祖父地下有灵,想来他也怪不得我,只能怪自己养的儿子!”夏景行说完了,似乎也懒的再跟他废话,扭转头就往外走,只丢下一句话:“宁老爷好自为之!”

  父子一场,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了,往后大家各奔前路,再无瓜葛。

  不到午时,镇北侯府原来的旧仆都被军士按着花名册子带走。至于财物,比起别的侯爵权贵之家,当真少的可怜,就连数十间库房,大部分都空着,这让夏景行又一次大开眼界,见识了宁景世与宁谦的败家能力。

  他小时候虽然进库房的次数极少,但并不是没有过的。老镇北侯为了奖励他在学业上的进步,还曾让老管家带着他往侯府库房去挑过东西的,那时候满满当当的东西他要踮起脚尖去看里面都放了些什么东西。

  宁家一家三口背着包袱出来,夏景行还派人专门送了三人一程,对着看到他便露出恐惧眼神的宁景世,他笑的格外轻松,还伸手在他的断骨处轻弹了一下,当着萧南平的面儿道:“世子爷可要一路珍重啊。怎么本将军当初暗中穿针引线,替世子爷找的美人儿仙仙姑娘去了哪里?怎么不在侯府名册上,竟连人也不见,难道世子爷又将她给转送他人了?!”

  京中纨绔子弟之间互赠美人也是寻常之事,他不过就是随口一问。

  哪知道这句无心之话也不知道刺激到了萧南平的哪根神经,她眼眶泛红,死死盯着夏景行,目眦yù裂:“姓姚的那小贱人……竟然是你暗中替阿宁找来的?”毋庸置疑,也只有心怀仇恨的夏景行才能做出这等恶毒之事,盼着她断子绝孙呢!

  她扑上去,想要撕碎夏景行那张笑意轻蔑的脸,还未近身便被他的亲卫给拦住,她早顾不得仪容,亦顾不得宁景世就在面前,嘶声大喊:“有什么事儿你冲着我来啊作什么要害阿宁?!你指使姓姚的小贱人给阿宁下药,让他再不能生出孩儿来,你成心要害阿宁断子绝孙,好狠!你好狠啊!!”她面目狰狞,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恨不能生啖其ròu。

  这下夏景行可是愣了,他表qíng凝滞一瞬,才又道:“怎么姚仙仙竟然还给世子爷下了绝子药?!”似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半晌才又笑道:“这女人还真狠得下心来!没想到当初无心之举,竟然还能有这个结果。”对着萧南平那张几乎扭曲到可怕的脸,他若有所思:“虽然人是我牵线的,但是可不是我塞到世子爷怀里的,可是世子爷迷恋不已,由萧奕赎出来送到他身边去的。至于世子爷如何平衡他的后院,又被自己的女人暗算了,这都是他的事儿,这可真不赖我。我当初不过就是想着侯府院子里安静了些,送个大有能耐的进来热闹热闹而已。”能在行院里坐到头牌的位置,无论心计还是察颜观色笼络人的本领,恐怕都是一等一的。

  萧南平顿时连萧奕也恨上了,扯着嗓子状如疯妇:“你们都盼着我的阿宁不好,你跟萧奕有什么区别?都盼着我的阿宁不好……”

  从昨晚到现在,她自从知道了姚红绫给宁景世暗中下药之事,一宿没睡,眼眶黑青,心里恨极了她。没想到内中另有缘由,想到是夏景行与萧奕联手将宁景行推到了坑里,萧南平杀人的心都有了,心里真是恨毒了这两人。

  宁谦万没料到家中还有这番变故,听到这番话都有些傻眼了,目光往宁景世身上去瞧,似乎想瞧个究竟出来。宁景世对此事也是未所未闻,见得萧南平这番形影动作,可不是能装出来的。也就是说……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生出孩子来了?

  他开口,声音嘶哑难听:“娘,你说的……可是真的?!”

  萧南平原本是打定了主意要将此事烂在肚里的,儿子本来就不上进,若是再知道自己的身体出了毛病,还不得自bào自弃成什么样儿呢。但是被夏景行无心之语给激的失去了理智,便脱口而出了。

  这会儿被夏景行的亲卫反剪着双手制的死死的,总算是清醒了不少,她艰难的扭头去瞧儿子,眼圈都是红的,透着说不出的艰辛苦楚,安慰他:“阿宁……娘一定会找大夫给你治好的……阿宁你别难过,一切都有娘!”

  宁景世面色惨白,原本是坐在板车上的,一经确认此事,便直挺挺朝后跌了过去,脑袋砸在了板车上,听得旁观者都觉得后脑勺疼。

  这也是夏景行手底下军士的促狭之意,为着大将军打抱不平,只说侯府的马车已经收归国有,上面还有徽标,在街市间张扬让圣人知道了不好。还笑嘻嘻将外院马厩里拉gān糙的板车套好赶到了后院,七手八脚将断了腿的宁景世给安顿到了板车上。

  听起来似乎很是体贴,可事实上等他们吆喝着马儿拉着板车往萧南平的小宅子里去的时候,路上碰上京中百姓,也只是好奇的打量,可碰上骑马而过的武将,好奇问一句,这些人便啰哩啰嗦恨不得连宁府祖宗八代都扒出来,还指着板车上羞愤yù死的宁景世道:“喏,这就是侯府的世子,如今听说连孩子也不能生了,想来那话儿也废了,美妾都跑了。还是我家将军心好,就算是绑了小公子讹钱,但将军还是觉得他断了腿挪动不便,还让我等套了马车送他过去呢。”特意拉着马车绕着城内热闹的地方转了一大圈。

  宁景世在板车上羞愤yù死,每说一遍他便觉得自己被扒了一层皮,形同luǒ体在街上游走,被无数人打量,有些人的目光直往他下身瞄。

  武将在军中都比较粗鲁,能拉住了这些军士问话,自然都有些不远不近的关系,或者便是军郊大营驻守的将士,这三日在城里维持治安,清查造反余孽,有些人就算当时亲眼见证过了宁景世被敲断腿的场景,也要跑来多问两句,好奇的打量他几眼。

  等到将宁景世送到目的地,他已经在板车上蜷缩成了个虾球,拿衣袖蒙住了脸装死。

  宁景世觉得,恐怕很长一段时间,他没办法走到长安大街上去了。

  夏景行自己纵然未曾下过令要将宁景世拉到街市间去羞rǔ,但是他手底下军卒想要替他出一口恶气,他也并不反对下属的拥戴不平之意,既不同qíng宁景世,也不觉得自己还有帮他替他遮拦的必要。

  无论上意如何,是想考察他是否宽厚,还是有别的和,他都不觉得这有什么困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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