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华扭头,看程平有些怅然,“想什么呢?”
程平笑道:“想起先达来。他上次说要把娘子接过去?他倒好,娘子孩子热炕头!就咱俩单身汉苦哈哈的……”
杨华也笑起来。
章灿便是这时候过来的,“使君,那堆人头……”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程平与杨华互望一眼,想了想,笑道:“这样滴水成冰的时候,回头让小子们把头都浇上点水,垒到墙头上。”
章灿:“……”使君也太凶残了!
程平一脸严肃,“某原来学过道,这个可以镇宅的。”
人头镇宅……章灿半信半疑地领命走了。
杨华笑一下,震慑敌方军心,提升己方士气,悦安这兵法真是越用越好了。
四日后,回鹘大军来到云州城外。程平站在城头上,与回鹘可汗桑格略遥遥地互视了一眼,旁边人对桑格略道:“那穿深红袍的便是云州刺史。”桑格略点点头,他对唐俗知道一些,深绯色官服,只有高官们才能穿,云州城能穿这颜色官袍的只有刺史。
回鹘人也看到了那一排人头,都心里抽一口冷气,随即又噪嚷起来,要为死去的人报仇。
桑格略点点头,按照既定方略围城,攻城。
凭着开头的士气,回鹘人一连进行了七日猛攻,众州府高官也几乎在城头待了七日,程平作为云州军最高指挥官,巡视全城,哪里攻得狠,就去哪里。
又打退了一波攻击,守正门的杨华看看程平,“你这样熬不行,去歇一歇吧,你脸色不对。”
程平疲惫地抹一把脸,“这回鹘人是真他娘的凶悍……”
杨华不是陆允明,对程平这出口成脏,并不介意,只是点点头,再劝她去休息。
程平笑道:“不过,是人就怕死,就是他们不怕死,也禁不住这样消耗,这阵子我们干掉了得有几千人了吧?我赌他们先熬不住。”
杨华再次点点头,看着再次袭来的回鹘人,镇定地发号施令:“投石机准备——”
程平看着射出去的石头和箭,心疼得厉害,武器消耗太快了,这样打,真扛不了多少天,之前的准备做得还是不够充分啊。
云州城虽然城墙又高又厚,城门也很坚固,但若没有上面的“火力压制”,被攻破只是时间问题。
程平看正门这边问题不大,便走下城墙,带人去自己的“兵工厂”看看。兵工厂里有的打铁,有的削竹木做箭杆,有的往一起安装,进行的是流水线作业。其中最核心的是炼铁打铁这部分,就像前世听闻的“大炼钢铁”时代一样,现在云州城的铁器全部都被征用,用来做了箭头儿。
箭出来还不算完,还有沾马粪这一项——程平心黑手辣地把“细菌武器”带到了唐朝,回鹘人缺医少药的,感染了破伤风,基本上没救。
其实不只“细菌武器”,程平发现武器消耗超出预期之后,又紧急让人把城里的药铺都搜刮了一遍,购置了全部储存的乌头——乌头可散寒止痛,祛脏腑经络之寒气,但同时也是一种剧毒的药,熬制了抹在箭上,便成毒箭,当年关羽“刮骨疗毒”疗的就是这乌头毒。然而这乌头本来用量就微,云州城的药铺子们能存多少?备下来,紧急关头用用,聊胜于无吧。
程平轻轻叹一口气,每天琢磨着怎么最大限度地杀人,都特码快成魔鬼了。
程平这边难受,回鹘人更难受。云州射出去的箭,抛出去的石头,都是回鹘人用命“垫”出来的。可汗桑格略看着云州城巍峨的城墙和布满巨钉的城门,感觉这就像幼时母亲说的硬壳巨怪,你打它,它不知道疼,但它一张嘴,就能把人吃下去。
现在各部已经有了怨言,不能再这样打了,不然即便人没打光,各部也该反了。
在又尝试了夜袭、车袭、挖沟袭等攻城办法后,在围城的第二十日,回鹘终于停止了猛攻,云州保卫战进入到拉锯阶段。
双方士兵们都松一口气,双方统帅程平和桑格略想的却是,唐庭会不会派大军来?派多少人,什么时候到?
朝廷援军已经在路上了。
回鹘开始围城之时,朝中还在争论:一向的鸽派邓党现在主战,邓相认为可暂停运河防务整顿,怀柔诸藩,从而撤出朝廷大军远征西北;陈相亦认为当战,但兵力从哪里抽调还要再商榷,运河防务整顿不宜半途而废。
众人不知道,这件事亦是两党政策调整的转折点,从此以后,邓党从“主和”调整为重“攘外”,而陈党则从“主战”调整为更重视“安内”。
当然,陈党中也有不同意见者,江南道的六百里加急送到长安。
陆允明主动请缨远征西北,“若云州有失,则西北门户大开,回鹘人尽积于雁门。雁门危矣,则东都危矣,长安危矣。”
听了陆相的担忧,参加仗下议政的高官们神色尽皆肃然,是啊,吐蕃人可是攻进过长安城的,吐蕃人能,回鹘人自然也能。以回鹘现在的势力,若让他们破了雁门,长驱直入,还真是两都危矣。
陈相皱着眉,运河防务怎么办?重大的事,陆允明以往通常会同时送书信给自己商量解释,这次却是只写了奏表。算算时间,他那边怕是刚得了西北的消息,便做了这个决定,然后让人六百里加急送来长安。诚之对西北格外关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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