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云州军夜袭后的第四日,回鹘对云州再次发动强攻。
云州方面也有麻烦——刺史程平受伤了。
却说云州军夜袭回鹘成功,为鼓舞士气,稳定民心, 自然要在全军、全城宣扬的, 真正的云州军民自然欢欣鼓舞,回鹘细作却沉不住气了。
因当时云州突然封锁,细作们与回鹘方面便断了联系, 再“见”自己人,已经是大军围城之时。回鹘细作原来接受的指令只是刺探,听闻云州军夜袭,可汗重伤,细作头领当即做出决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不惜一切代价,刺杀云州刺史。
若在没开战之前,刺杀程平是一件比较容易的事,她经常巡视全城乃至各县,田间地头乱窜的时候都有,但开战后,却难了——她每日不是在府衙,就是在军中,偶尔从城中穿行,也是骑着马,身边跟着侍卫们。
但机会这种东西,有时候说来,便来了。
夜袭后第二日下起大雪,温度再次走低。州府的存粮是给军队准备的,事实上,自从封城之日起,云州军及公务人员的口粮便实行了严格控制,程平很知道,这些存粮就是云州城的命。
于民间饥馁,州府也不能放置不管,程平再次把目光放在士族、豪强、富商这些有钱人身上。众人也识抬举,云州城全赖程刺史和云州军,他的面子是要给的。看下起了大雪,士族豪强和富商们又立起了粥棚。
程平再忙,也要去站个台,表示一下感谢和嘉许。
意外便是这时候发生的。
一个端着碗领粥的孩子突然晕倒了,他身旁的妇人哀哀痛哭。看到这种情况,程平心里很是哀伤自责,这都是因为自己这些当官的无能。她快步走过去。杨华、两位录事以及豪贵们也跟上。
而领粥的另一队里有两个人吵了起来,豪贵们都皱起眉,程平目视侍卫孟襄去看看,自己接着去探视那个孩子——那哪里是孩子,分明是恶鬼!
程平弯腰的一瞬间才看出,那人分明长着一张成人的脸。她心里咯噔一下,正待要退,却哪里退得了,那细作睁开眼,揉身上前,袖中一支短匕首朝着程平刺来。
杨华在程平身侧,急忙推开她,这一推救了程平的命,匕首只划伤了她的肩膀。杨华抬脚踢开那细作。旁边那假哭的妇人也拿出短剑来刺程平,被从外围赶过来的州府侍卫长邢楷用刀鞘挡开。
侍卫们上前团团护住程平等,并擒拿那两个细作。
程平头上冒出细汗,一手捂住肩膀,沉声道:“那边刚才闹事的,一并缉拿审问。”
杨华快速扯了一段衣摆给她缠住肩膀。
程平强忍着疼,笑着对诸豪贵道:“无妨,只是皮肉伤。”又回头对两个跟随的录事道,“你们与邢侍卫长在这里带人维持秩序,确保诸公安全,注意粥粮的干净。”
录事们自然懂程平的意思,赶忙行礼答“是”。豪贵们有几个要送程平回去,程平却笑着摆摆手,与众人告辞而去。
杨华跟她上了一辆车,侍卫们拥簇着,往州府驶去。
看杨华紧张的样子,程平一边龇牙咧嘴,一边苦笑道:“真是丢人!对方一个简单的调虎离山,我竟然着了道。”
杨华关心的却是别的:“可有麻木或者痒感?”
程平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摇摇头。上次去夜袭,因时间紧急,没来得及熬乌头毒·药,不然估计回鹘可汗已经一命呜呼了,这次回鹘人也没给自己用毒;自己用计夜袭回鹘营帐,回鹘也用计刺杀自己。真是天道好轮回!
杨华放下些心来,看程平肩膀渗出的血,再看她苍白的脸,对上那双微微发红的眼睛,杨华的心跳突然乱了一拍,悦安这样,何其——可怜楚楚。
程平也觉得挺丢人,特码,真疼啊,眼泪都有点不受控制地想流出来了。又想起陆允明那个强人,当时伤那么重,眉头都不皱一下,真能忍!
回到住所,杨华要去传州府里的军医。程平摆手,“小伤,家里有金疮药,婢女们就能解决。”
杨华一怔,“那我帮你包扎吧。”
程平再次摆手,径直进入内室。
杨华走到门口,隐约听得屋内婢子惊呼:“阿郎——”
“恐怕得缝两针。阿杏你针线活儿好,你来缝。先擦洗伤口,针在火上烤……”
“阿郎——阿郎——我不敢——”
程平安慰婢女:“没事,没事,就当破布来缝。”声音里带着点无奈,“阿橘你抖什么,来,我自己擦洗。”
杨华的脚停在门前片刻,终究回转,坐回正堂上去。
又过了一阵子,程平从内室出来,已经换过了衣服,看起来面色虽还苍白,但比之前好了不少。
程平走上前,单手行个四六不靠的礼,“今天全靠含英才捡回来一条命。”
杨华皱眉看她。
隔着桌案,程平在杨华对面的榻上坐下。
看杨华还盯着自己,程平挑眉笑道:“没事了,这点伤过几日就好了。也算让我长个记性。”
鬼使神差地,杨华抬起手摸向程平的脸。
程平一怔,扭头,杨华还是摸到了她的唇——和唇鼻之间。那易容药膏抹上,只是看起来像没剃干净的胡子茬,手感却无论如何做不到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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