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日在东市自己的家书被陆相看到,他那单身汉对单身汉的心灵拷问,程平慨叹,那时候哪里想到两人的关系会进展到现在这样。
程平抹一下嘴,陆相的唇很柔软啊,就是胡须有点扎人。那胡须的形状还是当初在汴州逃难时自己给修的样子,他一直留着。陆相啊……程平在心里悠悠地叹一口气,不知道是现在悬崖勒马对他来说好一点,还是一鼓作气干脆睡了他更好。
陆允明给的选择题却不是这样的。
冬至正午宫中大宴,宴罢,各人归家。
细雪中,侍卫给程平撑着伞。要上车时,看看不远处正翻身上马的陆允明,程平客气道:“天气不好,陆相又饮了酒,要不要坐下官的车回去?”
陆允明看看她有些红彤彤的脸,微笑道:“没有几步路,我骑马便好。”
程平点点头,便钻进车子里,陆允明骑马在她车旁,一起往永兴坊走去。
程平在车内嗤笑,怎么感觉像是请了陆相当侍卫一般。有当朝宰相押车,今天这待遇真高。
陆允明不惧风雪,随着车不紧不慢地走着。看看车窗帘,陆允明想起那些有家室的郎君们来,接送归宁的娘子,或者陪娘子出行上香,好些都是这样的,一个骑马,一个坐车。
两个想法不在同一车道的人同时在程平家门前停住。
程平撩开车帘,“陆相——”对上陆允明的眼睛,程平把“就此别过”吞了下去,“要不要进来坐坐?”
陆允明笑得温煦煦的:“也好。”
程平畏寒,冬季日常都在暖阁中坐卧,因此也在暖阁中招待陆允明。
陆允明在暖阁外略停脚,舔一下嘴唇,到底走了进去——这还是第一次真正进入她的闺房。
程平的闺房实在没有什么闺房的样子,外面是一间小厅,粗大的檀木书架上垒着满满的书,长条大高桌上放着灯台、笔筒、笔洗、镇纸,另有几本随意散放的书,左手边还有个铜果盘,里面放着柑橘。桌旁是高脚靠背胡椅,椅上放着狼皮坐垫和桂布隐囊。想来她日常看书办公,都是在这里。
陆允明笑着看程平一眼,平时在外面装规矩人,回来了便如此放诞,一点也不愿意委屈自己。
程平不知道自己不喜欢规矩正坐、偏爱垂着腿坐高脚椅的前世习惯已经暴露,请陆允明去另一边的大坐榻上坐了,自己也隔着小桌案盘膝坐在榻上。
陆允明仔细打量程平,紫色官服把她的皮肤映得越发地白,脸似乎也稍微圆润了一点,因为喝了酒,面颊红扑扑的,只那一抹“胡髭”讨厌!
陆允明道:“我找出来两张药浴方子,常用对体弱阳虚、手脚寒凉有好处,你可以试一下。”说着从袖袋中取出两张纸递给程平。像陆家这种传承久远的大士族,都有些调养的验方。
程平笑着道谢。
“其实配合汤泉最好。元正时若无事,我们去骊山别院住几天。”
骊山有好温泉,除了皇家的华清宫,权贵们在那里也多有别院。想到华清池,程平就想起“温泉水滑洗凝脂”的香艳句子,不自觉地带上了两分贼忒兮兮的笑意,一起去泡温泉……陆相这是想献身了?
看着她的笑,陆允明抿抿嘴,微瞪她一眼,女郎家……尽瞎想!
看陆允明似羞似怒的神色,程平真笑了出来。
陆允明却又拿她没有办法,到底也无奈地笑了:“你啊……”
婢子捧上新烹的解酒热饮子来,程平亲自斟给陆允明,又随意地说些天气之类的闲话。
陆允明从氤氲的热气中抬起脸,“阿平,你嫁给我好不好?”
程平呆住,这是——求婚吗?你要不要这么随意?不是,你是认真的吗,陆相!
陆允明握住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
是认真的?过了半晌,程平到底笑了:“宰相娶户部尚书,本朝开国以来,这还是头一桩吧?”
“我等着你,等你官做倦了的时候。”陆允明平和地说。
那也不行啊,我倦了,你呢?难道也要跟我一起归隐?放弃奋斗小半生的仕途前程?我真的承担不起,也不敢这样设想。
彼此都懂的事说太明白了没意思,程平歪着头轻声笑问:“我上次说没缘分,你亲我;这次再说,你想怎么着啊——”
她的笑脸还有这大胆·赤·裸的话,挑逗得陆允明脸一热。陆允明却没有被她明显的顾左右而言他拐跑思绪,“阿平,我们现在说的是婚姻大事。”
呵,果然是禅心坚定、宝相庄严的陆相……程平收起戏谑,“你不怕将来会成怨偶?”
陆允明定定地看着她,轻声问:“你是看轻自己?还是看轻我?”
对上他的目光,程平心里一窒,别开眼去,往后靠在隐囊上,笑道:“你舍得,我还舍不得呢!好不容易才穿上紫袍,我还得一展抱负、留名青史呢。”
陆允明轻叹,她到底是不信自己。也罢,慢慢走着就是了。
“陆相,你还记得那个酒令吗?就那个‘因何而的藕,有杏不需梅’那个。”
陆允明抬眼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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