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闻想说“我把我自己能给的都给她”,但张嘴的时候是那么迫切,到最后却变成喉咙里一团黏质的沉默。
他猛然想起自己确实一无所有。
父母不在人世,虽然遗产雄厚,但总会坐吃山空;跟爷爷关系紧张,就算日后可能改善,恐怕这位亲人在世的时间也不会很长。
更重要的不是眼下,是未来。
顾不闻突然想起夏天的夜晚,林鹿好和他谈起未来。他对着那双大眼睛心不在焉,糊弄她说“要不以后支个摊子卖手串”,其实都逗着她玩儿呢,哪舍得让这宝贝真去卖手串,那他这个男人算是白当。
然而未来一片模糊。每天每夜,他也在浑噩中度过,从不在意成绩。长大后想做什么,没有任何方向——多可笑,他自诩成熟,原来和班里那群小男生没差多少。
说什么“我养你”,少年人的情话都像梦话。顾不闻却不想让它落空。
贺龄看他低头思索,人高马大的男孩儿脸上慢慢现出忧郁。他点了一根烟,任它在唇边静静燃烧。
“我问你,你认真回答我,你们现在谈恋爱没有?”
顾不闻神色几变,忍住即将冲出口的话头。
他咬死了牙关,最后阴沉沉挤出一句:“……没有。”
……
“很好。”
贺龄吐出一口烟圈,缭绕中看不清表情。
其实他再清楚不过:年轻的男孩女孩,谈场恋爱又不是什么大事,还讲什么经济基础上层建筑。少年时代的爱情往往朦胧热烈、不分贵贱,因而显得那么美好,何必用谈“物质”的方法去破坏?
但他心里没有愧疚,反而一阵轻松:他就乐意破坏,反正这两个人总会在一起的。
是的,他早知道。甚至在当年,看到这个跳沙坑的小男孩时,就知道他和好好有缘分。你可以想象,有一根剪不烂的红线,分了两头,在他们各自身上紧紧拴着。
这缘分太深太浓,缠得牢、解不开,贯穿整段生命。他看到那男孩的第一眼,几乎就能立刻跳跃时光,窥见未来他会和他的宝贝外甥女鹣鲽情深、子孙满堂。
所以,通晓太多真不是件好事。贺龄极度护短,如果说他和万丈红尘还有牵系,那也就剩一个鹿争和她的亲生小女。看见未来的那一刻他怒不可遏:想想吧,这么漂亮伶俐一个外甥女,这么小就被绑定了老公了,在贺龄看来简直是从天掉下一个小对象,还他娘的是个小心机婊。
从小蔫坏,一肚子黑水,还懂得充分利用那张脸的优势,去博好好的同情。傻小姑娘,三岁看老,分明是一辈子被吃得死死了!
鲁迅他老人家说:没有麻烦,我们就给制造一个麻烦;没有障碍,我们可以自建一个障碍。
于是贺龄拔下银簪,硬生生要给这对天作之合的小鸳鸯划一道银河。
他吸光最后一口烟,牙关间拔 | 出干瘪的烟头:索性恶人当到底,多磨那小子两年。
……
林鹿好都不知道为什么,从旋转木马上下来再走到两个人之间,就感觉哪儿哪儿都不对了。尤其是顾不闻,他看起来眉眼深重,心事很多的样子。
林鹿好有点担心,特意落后两步,用手背去蹭他手背:“闻闻哥哥,你怎么啦?”
顾不闻仍然是心思百结,然而深看她一眼,又缓缓笑开:“没事。”
他明显是不乐意说,林鹿好又悄悄问贺龄。她舅舅一身轻松道“我怎么会晓得”,林鹿好就左看右看,郁闷了。
闻闻哥哥不开心,她也高兴不起来。不高兴到最后,连摩天轮都没想起来要坐,就这么回家了。
因为是生日,贺龄给她买了个巧克力莓果蛋糕,双层的,看起来倍儿豪华。还给她唱了生日快乐歌,虽然荒腔走板,但心意还是非常到位。林鹿好对着蜡烛虔诚许了个老套的愿:希望我爱的人身体健康、永远幸福!然后眼睛睁开,蜡烛吹灭。
三个人坐下来开始切蛋糕。切完分了吃,还没吃到两口贺龄就面色凝重,放下小叉子说要回道观。林鹿好吓了一跳,又感觉他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于是摆摆手表示自己不在意,让贺龄先走了。
贺龄一走,整个屋子里就剩下两个人。
顾不闻默不作声地瞧她,像国王观赏他最心爱的夜莺。他看得那样深沉、仔细,仿佛要把她浑身上下的漂亮绒毛都梳个遍似的。林鹿好还戴着一个小皇冠样的发夹,肩膀和颈窝的弧度没一寸不美好,顾不闻几乎遏制不住喉咙里的叹息。
灯下,就听他一把温柔嗓音撒在光源里:“好好,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林鹿好抬头看他一眼,喜孜孜抿着嘴,不让笑泄露。她盼星星、盼月亮,从上个月盼到今天,可算盼到闻闻哥哥的礼物啦!她都期待死了!
顾不闻说:“闭上眼睛。”
林鹿好睫毛不住颤抖,连眼皮都开始发红,看起来更惹人怜爱。她心里乱七八糟想:万一、万一顾不闻这时候亲她怎么办,难道这就是生日礼物……
她一阵口干,在心里拼命摇头。不行不行,她还没准备好早恋呢!嘴巴碰嘴巴,这个是正式情侣才能做的事情。而闻闻哥哥,还没郑重地对她说一句“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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