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想着,绿漪便又觉得自家奶奶可怜,前路亦委实堪忧,不由那眉头又蹙了起来,满面愁色。
郭婉见状便笑了起来,神态与声音皆极温和:“傻丫头,你也不必多想,这东西我也只是备着而已,没准儿这辈子都用不着呢。”
绿漪情知她是在宽慰自己,却还是愿意相信她的话。
如果她们家奶奶就此得享无上尊荣,便再艰难些,也总好过不死不活地过上一辈子。
忖及此,她的脑海中便又生起了一个疑问,蹙眉看着郭婉,轻声问道:“奶奶既然连这一步都想到了,又为何不把那明心的身纸扣着?为何要放她的籍?万一她跑了又或是不听奶奶的安排,那又该怎么办?奶奶便不想个法子辖制住她么?”
让一个人为自己卖命的最好办法,便是将她捏在手心里,令其不敢乱动,卖身契便能起到这个作用。可是,郭婉说要把明心带在身边,却偏要给她放籍,绿漪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们奶奶为何要这样做。
郭婉闻言,淡然一笑,反问她道:“我且问你,你可知骑马控缰之理?”
绿漪呆了呆。
这说着明心呢,怎么又讲起骑马来了?
见她满脸不解,郭婉双眸一弯,笑得别有深意:“若要马儿往前走,一味拉紧缰绳是不行的,要适当地放一放,那马儿才会跑得飞快。”
言至此处,略略一停,她的语声越发悠然起来:“尤其是有那一种马儿,自以为天底下第一聪明、跑得第一快。遇上这样的马儿,你就得让她以为万事尽在掌握,如此才能让她发挥效用,为主所用。”
绿漪瞬间便听懂了她的话意,心头大定,低语道:“婢子就知道奶奶聪明,果然奶奶看得透。如此一来,婢子也就放心了。”
她日常与明心接触,深知其秉性,心下对这新来的丫鬟极是忌惮。如今见郭婉并未受对方的蛊惑,她这才放了心。
“除此之外,我尚有别的考量,明心若是奴籍,反倒不好施展。”郭婉再度说道,算是解释了她要给明心脱籍的原因。
虽然仍旧不曾明言。
绿漪闻言,暗自吁了口中气,却是一颗心落回肚中,悄然抬首,见郭婉已自袖中取出了某张身契,正出神地打量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绿漪不由得轻轻一叹。
前路多舛,却不知她们奶奶这一去,又是怎么个了局,委实难料得紧。
一时间,主仆二人各有所思,房间里变得格外安静……
陈滢启程的那一天,济南城落了雨。
雨丝如幕,如堕絮风花,扑上车窗与薄帘,落下斑驳的痕迹,车轮辘辘碾过青石铺就的马路,路上苔痕新绿,石块的缝隙间有春草细细,在微雨中兀自摇曳。
陈滢盘坐在厚厚的锦垫上,端详着手中木马,身体随车身轻晃,眉心微蹙。
自与郭婉一晤后,接下来的这两天,她一直都在思考无名女尸案,而越是细想,她就越是觉得,此案不合理处甚多,其焦点则集中在郭媛的身上。
“为什么呢?”陈滢喃喃轻语,仿佛在向那木马提问,又像在自言自语。
若死者真是烟柳,而郭媛为凶手,则这两者间的身份落差便是一大疑点。此外,郭媛为何要瞒下此事?是不是还有别的隐情?再有,郭媛为何要把这极具纪念意义的木马丢掉?她后来是如何向其父母解释的?
陈滢蹙眉沉思着,窗外铅云低垂,一如她此刻的心情,亦是布满了阴霾。
第269章 暮春微雨
“姑娘,喝口茶罢,歇一歇再想。”寻真小心翼翼地劝了一声,将个海棠青瓷盅儿捧了过来,细声道:“姑娘这两日还要赶路呢,可别太劳神。”
陈滢被她一言惊醒,遂将木马袖了,接过茶盅,浅笑道:“罢了,总归你有理,听你的便是。”
这话说得寻真直笑,一旁的知实亦是面带笑容。
陈滢这说的却是大实话。
此案她想得再多也没用,还是要尽早拿到郭媛等人的口供才是。再一个,兴济伯府在其中必定扮演了重要的角色,郭婉此番进京,没准儿真能给陈滢带来更确切的消息。
只是,念头方一转到此处,陈滢的心间便涌起了几许怅然,似又想起了与郭婉告别的那一幕。
却不知,当她们再度重逢之时,又会是怎样的情景?
陈滢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敛下思绪,望向窗外。
雨丝连绵,远处青山如黛,似造物挥毫泼墨勾勒出的一幅山水,便连往日瞧来热闹喧嚣的街市,此际亦如入画中。
“姑娘,前头快要到城门了,婢子将窗帘拉上可好?”知实轻声地道。
陈滢便点了点头:“合上罢,也没什么好看的。”
济南城的风习自来如此,知实她们也很为难。
见她应下了,知实心头松了松,忙探手将车帘拉拢来。
一时间,车厢中的光线变得阴暗了些,车中亦无人说话,倒将那外头的市声衬得更为响亮。
许是怕陈滢心里不舒服,寻真便没话找话地道:“没想到那郎将军也来了,舅老爷还加派了好些侍卫,姑娘这回倒像是官爷出巡一样儿。”
陈滢闻言不由笑了,摇头道:“什么官爷出巡,你这丫头准定又去外头瞧戏了,倒把那戏文上的话说得一套一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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