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万一。”彩绢截断她,面色与她一样地白,眼神却清明:“既然这是姑娘的意思,咱们是她的丫鬟,自然只能跟着姑娘行事。”
她笑了笑,面目惨然:“姑娘是咱们的主子,她若好,我们便好;她若不好,头一个死的就是我们。”轻轻拍了拍彩缕的手:“如今端看老天给不给活路,怕也无用。”
彩缕目中浮起水光,强自忍下,颤声道:“罢了,我明白了。你快去快回。”
“你找个地方躲起来,莫叫人窥破行藏。”彩绢轻声叮嘱道,匆匆而去。
彩缕抑下心头惶恐,四下环视,遂走到前头树从,寻了块山石,藏身其后。
周遭悄无声息,就连风声都听不到,耳畔唯她自己的心跳,又快又急,仿似下一息就将蹦出喉咙。
她拿帕子死死捂住嘴,惊恐地来回扫视,心中默祷不止。
但愿她们姑娘能够早早回转。
几乎与此同时,隐在一面六扇屏风后的陈漌,心跳有若鹿撞,亦在暗自祈祷。
但愿今日之计得成。
但愿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如期而至。
她的面上露出甜笑,掌心却一片汗湿,拿帕子揩几回,仍旧潮浸浸的。
她微闭眼,放缓了呼吸。
空气里有浅淡的花香,不疾不徐、缭绕而来,像盛夏黄昏窗下的那盆薄荷草,微带着凉意,然落入鼻端后,却又没了那份清涩,只余细细的甜。
一如她此刻心头,亦是微甜。
蓦地,门外响起脚步声。
他来了!
陈漌一下子张开眼,两手紧握,帕子揪作一团。
脚步声越来越近,寂静的、清晰的,印入风色与花香,一步、又一步,像踏在她的心尖。
她的心轻颤起来,身体也跟着微颤,如花般清丽的娇颜上,升起一层薄薄的桃粉。
他来了。
她的太子殿下,终于来了!
她踏出半步,又止住。不安、惴惴、情怯、恋慕、激荡、惶恐,轰轰隆隆、噼噼啪啪,像夏夜的电闪雷鸣狂风,卷得她立足不稳,摇摇欲坠。
她半倚着屏风,拿它支撑身体,反复用力地搓着帕子,面上腾起娇羞的红晕。
她该有怎样的开场白?
她想了好久,可每一句都像不合宜,配不上他耀眼夺目的容颜,和他风拂春树般的音色。
她该怎生与他说呢?
说她对他的思念?还是说她对他的爱恋?抑或是,与他说一说那春时风烟、夏夜星河,说一说她写下又烧掉的那些诗、与那些文字?
啊,她该怎么开始这场对话?又或者,她该怎样抬眼凝眸,去看她思恋爱慕的那张脸?
“吱哑”,有人推门,很轻的声音,却又很响,像闪电击中心脏。
陈漌深吸口气,鼓足勇气,缓缓转出屏风。
本该是很重的步伐,偏轻盈得像风。
她像被风托举着、飘舞着,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第374章 锦帘之后
近了,更近了,槅扇上淡淡的影,渐化作眼前身形,脚步声越见清晰,似踏风而来。
陈漌闭上眼,复又奋力张开,清丽的脸若花初盛,绽放出夺目的美丽。
“殿……”
只说出这一字,她忽地停口,面色飞快转白。
不对!
不是他!
眼前之人,根本不是太子殿下!
黑矮瘦削的样貌,满脸皱纹,下颌却反常地光滑,这人摇摇晃晃走进来,脚步虚浮、醉眼半开,酒气醺天。
陈漌下意识掩鼻,呆望来人,如遭雷击。
这人绝非太子殿下!
甚至连贵族都算不上。
虽身着锦袍,可这人腰畔无玉饰,发髻贯着银簪,手上更无代表尊贵的玉扳指。
不是豪门奴仆,就是管家门客。
陈漌两手冰凉,浑身乱战。
她被人算计了!
卑贱的奴仆门客,与美貌高贵的贵女,二人共处一室。
陈漌不及多想,飞快退回屏风后,冷汗透心。
“嗵”,醉酒男子步履不稳,一脚踢上脚榻,“唉哟”几声呼痛,嘀咕些什么,身子一歪,倒在窗旁美人榻,不消片时,沉重鼻息便充满房间。
陈漌死命咬住唇,逼回那声尖叫,转身疾走。
她不能留在这里,必须想法子出去!
可是,她没有胆量越过西次间。
她怕那男子突然醒来,看见她的脸,或她的衣衫。
仅仅只是被他看见,便能叫她万劫不复,甚尔那男子若并非只是看,而是借着酒劲儿斗胆触碰……
陈漌狠命摇头,面白如纸,不敢再往下想。
所幸,此院正房乃五开间儿,屏风后便是耳室,耳室门前锦帘低垂,静若平湖,偶被凉风拂出细纹。
陈漌已无思考余地,硬着头皮行至门前。
那一刹儿,诸般微甜心绪、柔情向往,尽被冷与恨抹去,还有深深余悸。
怪不得她叫人打听消息,得来竟如此容易;
怪不得这一路潜行,处处皆无阻碍;
怪不得今日长公主并附马,尽皆未至。
她喉头一阵发苦,直漫心尖。
连长公主夫妇都未露面,尊贵的太子殿下,又如何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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