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闺阁记_姚霁珊【完结】(4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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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婉恍惚了一下,飞快地弯唇:“可不是,天都快黑了,我一时没注意到。”

  话接得恰切,然而,神思还停留在方才。

  那梅枝拼就的另一个字,似乎是“竹”。

  她笑起来,眉眼俱弯。

  有雪花从伞外扑上身,她举袖拂了拂,踏着徐缓的步子,慢慢地踏进游廊。

  雪地上,屐齿留痕,由亭台深处,探入浓浓暮色……

  四柳胡同的季家,最近走背字儿,家中的姐儿才往医馆去一遭,不上两日,便有穿锦衣、拿刀剑的凶人涌来,将最俏的那个姐儿给裹走了。

  “……钱也不把、话也不留,就这么把臻娘给带走了,也不知是死是活。”鸨儿倚门干嚎,眼泪鼻涕冒出来,舍不得拿绣花的帕子擦,从地下抓两把雪抹一抹,继续嚎。

  “可怜我家臻娘,才来家一个月,病倒病了半个月,我这心里疼啊。”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隔壁鸨儿闻声开门,一手撑着门框子嘎嘎直笑,成郡的鸭子也没她聒噪。

  “季家母这是心疼钱呢,好端端一棵摇钱树,叫人连根儿挖去了,可不疼死个人?”她拍手打脚、幸灾乐祸:“没了最俊的姐儿,你家姐夫怕也俊不得了。”

  什么样的姐夫最俊?当然是有钱的姐夫。姐儿若不俊,自然便引不来那有钱的姐夫登门。这是咒他们家生意差呢。

  季家母气极,将手向脸上一抹,跳起脚儿来大骂:“哪个烂嘴烂舌的胡唚?我呸!猪油蒙了心的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就那几个半老徐娘,捆成捆儿白送也没人愿意当姐夫,还好意思说三道四?”

  这话委实得罪人,四柳胡同多的是半老徐娘,日日要去花厝河街站生意的。

  原在旁瞧热闹的几家龟公,闻言立时不服,加入混战,与那季家母吵起来,直是闹得鸡飞狗跳,青天白日的烟花胡同,又是雪后冰寒,却也难得这般热闹。

  带走臻娘之人,自是裴恕。

  只是,他当日所率并非衙差,亦非裴家军,而是领了一支大内禁军。

  臻娘,被带入禁宫收押。

  第423章 狮子桥上

  在得知此事时,陈滢极讶然。

  其后她便知,这是元嘉帝亲下的令。

  事实上,就在冯荔认出臻娘当日,陈滢便从病历上查到了臻娘的住处,她并未私自行动,而是飞快转告裴恕,次日一早,元嘉帝便亦得知此事。

  至此,一切尚属正常。

  可让陈滢吃惊的是,再次日,裴恕便领一支禁军,直奔四柳胡同,把臻娘给押送进了宫中。

  纵使此案涉及兴济伯府这半个皇亲,亦不过是一宗再普通不过的刑事案件,不想元嘉帝却竟予陈滢一道密旨,着她五日后进宫,当场审结此案。

  陈滢于是骇异。

  这案子,到底牵动了哪一方利益,何以元嘉帝郑重若斯,甚至把臻娘押进宫,就连审案亦要亲临?

  “陛下是不放心么?”踏着满地积雪,陈滢与裴恕并行于狮子桥上,轻声问。

  厚厚的白雪,直没过靴面儿,踩下去,便有“格吱格吱”的声音。一棵腊梅孤零零立在桥头,开细小的黄花,有几朵开得久了,半透明地焦黄,寒风里香气清寂。桥下碎冰随水相击,波缓缓,映一剪梅影。

  桥上行人零星,俱拢手缩头,呵着热气走过,行路时两眼只注意足下,以免踩到早结的薄冰。

  大雪过后,天气寒冷,京中人又多娇贵,凡无营生在手的,便皆不出门儿,桥下街市上,幡子根本未张几个,好些店铺关门歇业。

  于是,满街寥落。

  苍青的天空下,渠水汤汤,浮冰四聚。待再冷些,水面怕便要冻结实了。

  也只有孩童不畏寒,偶尔一两声清脆的笑,隔院墙抛来,又夹着大人的喝骂声。

  桥头街尾人虽不见,家家户户的烟囱却冒着烟,一柱又一柱灰白的烟气,曲折攀升,上接碧落、下及厚土,正是人间温暖。

  “此案与朝堂有些关联,陛下怕出变故,所以才要御审。”裴恕回道,面色沉肃。

  陈滢转首望他。

  他今日穿绛色暗银纹梅鹤同春宽袍,环四指阔银灰革带,束出一把劲腰,裁鬓如墨,漆发半披,勒玄色素缎额带,眉眼俱斜飞上去,平添英气。

  “我能不能多问一句,这案子涉及的朝堂之事,是否与兴济伯府有关?”陈滢思索片刻,问道。

  裴恕想也未想,只答一字,曰“是”。

  陈滢点点头,不复相询。

  元嘉帝御审此案,或许是为了拯救他的亲戚一家。毕竟,此案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兴济伯府的主子们。

  “此事勿须声张。”裴恕又叮嘱一句。

  纵使无此必要,但是,终究关乎他此后余生,幸或不幸,在此一审,他不敢轻忽。

  陈滢应他:“自然,这是杀人案,所有与案件相关的内容都需保密,我不会外传的。”

  说完了,看他一眼,微觉怪异。

  裴恕正切切地望着她,那神情,几乎诚惶诚恐,生怕她不应似地。

  “那什么……我就随便说说。”察觉到她的视线,裴恕抓抓头,咧嘴一笑。

  被那样一双澄澈干净的眸子望住,他有点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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