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十息的时间。”陈滢道,展了展衣袖,眉眼间蕴着浅笑。
郭媛闭了闭眼,一颗心如坠冰窟。
这并非她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那一瞬,她好似回到多年前的那个黄昏,无边的恐怖、无尽的黑暗,如潮水般来。
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陈滢坐在她对面,姿态优雅,面色沉静,干净的眸子望过来,水一般剔透、亦水一般无情。
郭媛的心中,渐渐生出绝望。
她撑不下去了。
那个埋藏多年的秘密,她从不曾对人提及。
而这一刻,在这位陈大姑娘的身上,她却再度领略到了那浓重的、如有实质般的残忍,以及冷酷。
她相信,若再不吐露实情,陈滢必会动手。
就像多年前,那些人杀掉另一个人一样。
“还有八息。”白衫绿裙的少女安静地说着话,素净的衣袖随语声轻晃,好似下一息就将有毒箭飞出。
郭媛吓得一个激灵,忙不迭开口:“我、我、我说,是荷花池……那个荷花湖……就在湖边上……咳咳咳……”
惊急交加间,她被口水呛到,连声咳嗽不已。
“先说时间,年月日时;再说地点,这荷花湖在何处。”陈滢的语声毫无起伏。
郭媛抬袖抹抹嘴角,喉头嘶哑:“是四……四年前,在我祖母过寿那一天。”
她又咳嗽起来,半晌方息,再开口时,每个字皆像自喉中挤出来的:“我……我在碧荷湖畔看到……看到他们……他们把人给……杀了。”
她似思及极恐之事,大张双眼,搁在膝上的手轻轻颤抖,牙关格格作响。
这实是她此生噩梦,若非受到死亡威胁,她永远不想忆及。
陈滢神色淡然,心却重重一跳。
郭媛祖母正是兴济伯夫人程氏,而就在四年前,程氏寿辰当日,烟柳,被人沉了湖。
郭媛如今要说的,莫非……竟是烟柳死亡的真相?
“你说的他们是谁?”陈滢问,语声极温和:“还有被杀的那人,又是谁?”
郭媛的眼睛越张越大,眼珠几乎突破眼眶,然她却并不自知,犹在战栗不已。
“我不知道他们……他们是何人?”她喉头吞咽几下,声音抖得厉害:“我只知道……他们把一个丫鬟给……给沉了湖,我当时就躲在边上,听得清清楚楚。”
“你当时是一个人么?有没有人与你在一起?”陈滢问,声音温柔,语速也颇慢:“按理说,那天既是你祖母做寿,你就该吃酒坐席,如何又跑去湖边了呢?”
烟柳失踪时,酒宴正酣,郭媛身为孙女儿,本当众星捧月才是。
此时,郭媛已然完全沉浸于回忆中,并未意识到,陈滢的问话,正在引诱她吐露实情。
她直勾勾望向某处,神情如入梦中,喃喃道:“那天我……我坐席的时候,父亲突然就提前走了,母亲就很不高兴。我觉得好没意思,便跑去湖边散心。恰巧遇着一个丫鬟,我见她面生得很,问她是谁,她支支吾吾地不肯说,我恼了,便叫人掌她的嘴。”
第475章 木马来处
郭媛皱起眉,满脸恚怒,吐属亦变得恶毒起来:“我愿想着教训那贱婢几下也就罢了,不料,才叫人打了她两耳光,她就开始满口胡言乱语,说什么‘原来你是县主,是我们姑娘的亲妹妹’、又说什么‘我们姑娘也有个与县主一样的木马’。”
她拧眉撇嘴,时妒时恨,语声蓦地尖利:“这贱蹄子算个什么东西?竟敢这般说话?我那时候正拿着父亲亲手给我雕的小木马,这贱婢居然胡乱攀扯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我焉给不惊怒?遂叫我下死力打她,不想她竟还一直乱叫。我这才觉出不对,便把人都给遣开了,单留她问话。”
她按住胸口喘息,双眉耸立,似彼时盛怒,此际犹存。
“后来呢?”陈滢问她,面色无波。
郭媛没见过烟柳,这很正常,毕竟烟柳是附马爷亡妻韩氏的丫鬟,而兴济伯夫人程氏又抱着别的心思,自不会叫烟柳轻易见人。
而烟柳虽不识郭媛,却认出她手中木雕,猜出她身份,于是叫破,郭媛向来唯我独尊,骤然听闻此事,其心情亦可想而知。
“后来我就问那贱婢为何这样说,那贱婢就把父亲的事儿都告诉了我。”郭媛的语声传来,神情似有些悲伤,复又转作怨憎:“听了她的话,我忽然就明白了好些事。”
她看向陈滢,眼神空洞,像在透过她,望住别一个人。
“从我小时候起,我就很少见父亲笑。”她的语声变得极轻,如若呢喃:“他总是郁郁寡欢的,无论我多么听话讨好、多么地想要亲近他,他也总是当面笑得亲热,转过脸来,就又变得很悲伤、很寂寞,好似全天下的人都对不起他,好似我与母亲在他身边,他便受了绝大的委屈。”
郭媛忽尔笑了一下,有些苍凉地,旋即,那笑容又像花儿,谢尽残红,只余枯萎。
“听那贱婢说出始末,我方才知道,我从前委实是太傻了。父亲原来……原来从不曾喜欢过我……和我娘。”她直勾勾盯着某处,眸光虚渺,好似说话的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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