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夫人,要不要把大衣裳脱了?”寻真小声儿问道。
那凤冠委实不轻,听说从前还有新娘子压歪脖子的,她怕陈滢嫌累。
“那就拿掉吧,霞披也先解了。”陈滢笑道。
这点儿分量实在不算什么,不过她也没有自虐的倾向,能轻松些自是好的,随后又吩咐:“拿香胰子来,先把脸洗了才好。”
新妇妆实是千人一面,粉面三尺厚、朱唇如涂血,总之,把人妆扮得辨不出美丑来,便算成功。相较于凤冠,脸上的浓妆才更让人难受。
寻真并知实忙去张罗,一时收拾已毕,陈滢挽了个简单的发髻,仍旧著大红喜服,坐在榻前吃了几块点心。
桌上有现成的饭菜,只她并不饿,且晚上也不宜多食,略垫了垫便罢,随后便挑了本书,秉烛细读。
一个时辰后,裴恕终是回来了。
他也是一身的大红喜袍,额上勒着根大红锦带,当中镶一块美玉,因喝了不少酒,目中瞳仁不似往常剔透,略带几分朦胧,衬长眉隆鼻、墨发如漆,格外英气迫人。
“吃好酒了吗?”陈滢起身相迎。
裴恕咧嘴冲她乐,旋即又向她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脚下一转,蓦地行至窗前,伸手一推。
“豁啷”,窗扇大开,温暖的春风和着一阵男子轰笑,瞬间扑入房中。
“就知道你们在这儿。”裴恕顺手拿起桌上糕点便往外砸,一面威胁:“敢听本侯壁角,等着明儿挨鞭子吧。”
窗下顿时一阵鬼哭狼嚎,怪笑声与呼痛声不断,一个声音不知死活地响了起来:“侯爷忒不讲道理,咱们这听壁角是讨吉利,哪儿能把人往外赶呐。”
此声一出,陈滢脑中立时现出一个矮熊般的身影。
看起来,明日这顿鞭子,郎廷玉是逃不掉了。
果然,裴恕冷笑:“郎廷玉我看你是皮痒,别以为你戴个人皮面具我就认不出你来。”说着又是一顿点心砸将下去。
郎廷玉登时哀嚎:“不带这样儿的,侯爷您不能光盯着属下一个人砸,老何也在唔唔……”
他的话没说完,显然是被同伴堵了嘴,随后,何廷正严肃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侯爷,属下这就把这厮带下去,侯爷尽管去干该干的事儿。”
“轰”,窗外又是一阵大笑,还夹杂着几声口哨。
裴恕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儿,所幸他背着光,廊下灯笼也不甚亮,倒没人瞧见小侯爷害羞的模样。
何廷正说话算话,很快便把人都带走了,窗外安静了下来。
可是,裴恕却兀自凭窗立着,不说不动,连头都不回,似是僵住了。
第696章 昨夜洞房
看着兀自立于窗前的高大背影,陈滢微觉讶然。
捣乱的人都走了,裴恕还站在那里做甚?
思忖片刻,她提步行至他身边,侧首望去。
入目处,是一张大红脸。
陈滢笑起来。
难怪站着不动呢,却原来是害羞了,这真是一点儿也不出奇。
她伸出手,想要拉裴恕坐回桌前。
可是,她的手方一伸出,那张几乎红到脖根儿的脸,立时又红了一个度。
虽然根本不敢直视她,可是,她的一举一动,他皆知晓。
那一刹,陈滢的心,忽尔便是一软。
这是他们的新婚之夜。
而她方才想要做的,似乎……那么有一点点的煞风景。
陈滢垂眸,莫名地,心底生出一丝内疚。
裴恕此刻的紧张,正对应着她的心不在焉,而就在一息之前,她甚至还在考虑别的事。
她望住那只离自己仅有咫尺手。
此刻,那大手正紧握成拳,手背青筋突起,显示出那手的主人的紧张。
陈滢的心,倏然被窗外春风吹化。
罢,罢,这洞房花烛夜,东风送暖时,她又何必拿那些恼人之事,徒惹烦忧?
还是将一切留待明日再说罢。
她再度弯了弯唇,轻轻拉住那只大掌,语声是前所未有地温柔。
“阿恕,随我来。”她道,牵住他,掌心温热度过皮肤,渗进他心里去。
裴恕额头冒汗,手掌潮浸浸地,心尖上亦像拢了层水雾,酥软温热。
许是酒气上身,此刻,他的身体亦正一阵阵地热,仿佛连脑袋瓜里也着了火,烧得他看什么都有点模糊。
可偏偏地,那干净清秀的眉眼,他却看得清。
他不知是怎么坐在了榻前,亦不知房中仆役是何时走的,更不知那红帐是如何落下、锦被又是如何盖上了身。
甚至,他也不知自己身上的衣物,是何时褪去的。
他只知道,他急跳的心与浊重的呼吸,正与她轻浅的体香融于一处,直将整间屋子,融成一片温柔的暖阳。
是夜,被翻红浪、衾卧鸳鸯,双鱼戏水、连理成双……直待天交三鼓、洞房花烛矮下去半截儿,小夫妻方才双双睡下。
次日一早,卯初方过,陈滢便已然醒转。
她的生物钟很准,每日皆是卯初起床,纵是新婚亦不例外。
床账里,弥漫着一股甜腻的气息,乱糟糟的锦褥、扯断的流苏、撕得半碎的内衫,在在皆表明着,昨夜洞房停红烛,正是一夜销魂蚀骨。
52书库推荐浏览: 姚霁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