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气变重,加上沉甸的筹码。
“蓝钦,当年你困在小楼,是我想办法安排你有学可上,找专门的老师教你让你参加考试。是我看到你的涂鸦,开了蓝家加工现场的后门让你混进去,你才有机会长时间接触珠宝图纸,否则任凭你再天才,也只能一辈子埋没。”
她用力按住扶手,微扬着脸,硬下心肠继续施压,“是我坚持不放弃对你的治疗,在你认识桑瑜后,屡次帮你接近她保护她,在她一毕业就招进康复中心,给她安稳的工作,这些事想必你比我记得更清楚,还需要我一件件数给你听么?”
蓝钦握住手机,目不转睛盯着她,指尖压紧屏幕。
宋芷玉脊背笔挺,气势凌人,“既然好言好语你不接受,那就摊开来谈,全当我在跟你要回报好了,你也不给?!”
她话音落下,蓝钦手机上的电子音随即回答,“如果不是因为奶奶,我不可能再跟蓝家人扯上任何关系,我对奶奶有求必应,所有集团里需要我画的图没有一张怠慢,除了应得报酬,多余的我一分不收,也从不要求署名。”
蓝钦问她,“我回报的还不够?”
宋芷玉顿时面色铁青。
蓝钦向来任劳任怨,以至于她时常忘记他也会激烈反驳,这些话,他过去丝毫没有提起过。
但宋芷玉走到这步,打不了退堂鼓,她掐住手心顺势质问,“所以差这一次?我不过是要求你拿出已经做完的设计去解燃眉之急,我明白,你是给桑瑜画的,才会比其他任何都有灵气,可我要的就是这份灵气!钦钦,图纸而已,值得你那么割舍不下吗?!”
图纸而已。
蓝钦胸中冰棱丛生。
遥遥相望的几年,他把满腔纾解不出的爱意揉进那些图,每道线条都是他碾碎再勾勒出的热爱和企盼。
他目光凛然,“不是图纸而已,是我的感情。”
宋芷玉一顿,震惊于他的回答,她蓦地厉声,“决定集团能不能翻身的关键时候,你跟我谈感情?!”
她脱口而出,“我极力促成桑瑜到你身边,是想让你恢复成正常人,去做你该做的事,不是让你沉迷小情小爱的!”
客厅里一片死寂。
她不自觉提高的声音分外清晰。
桑瑜正站在门外,把几句话尽收耳中,在犹豫掏钥匙还是按门铃的手僵在半空。
沙发上,蓝钦眼睫缓缓动了动,艰涩按下手机,“……原来奶奶让桑瑜来我身边,不是希望我能幸福么?”
宋芷玉胸前起伏,闭眼稳住,“我希望你能好,能健康,无论身体还是心理。”
“这世界上有很多比情感幸福更重要的,”她口吻冷肃,“你既然生为蓝家的子孙,就理应享有跟那些兄弟姐妹一样的权利,蓝钦,这是我第二件要跟你谈的事。”
“我不是逼你隐姓埋名奉献图纸,我是想——让你用真实身份,以你的设计,亲自代表蓝家去参展。”
蓝钦手指骨节绷得发白。
宋芷玉直起背,一瞬不错地跟他对视,“巴黎珠宝展还有小半年,到那时,你手术早已结束,加紧发声训练,应付简单的社交场合并不困难,你能做到。”
蓝钦眸中透出锋芒,随着她话语深入,愈发逼人。
他直指核心,“该去的人不是我,是蓝景程。”
“是你,”宋芷玉顿了顿,继而清清楚楚地说,“景程的品性我不满意,你亲弟弟除了会花钱,其他一窍不通,我怎么能放心把蓝家交到这种子孙手里,蓝钦,我真正属意的接班人,是你。”
简单一句话,掷地有声,冲撞进蓝钦的耳朵,他盯了宋芷玉许久,似是从来没听过这么可笑的话。
他扔下手机,只凌乱纷扬地写了四个字,“我叫蓝钦。”
这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他的位置。
蓝家同辈所有孩子,都是双字名,入族谱,而他,唯一一个单字名,出生起就被排除在外。
叔公犯了再大错,与他何关?
只因为天生不能改变的瞳色,他如妖似鬼蜷缩在阴森的小楼里苟延残喘,是外界传说里青面獠牙的“蓝家妖怪”,活该承受鄙夷嘲讽,被追打辱骂。
即便这样,他仍然努力活着,愚蠢地期盼生活能有改变的那天。
那天果然来了。
十六岁的初秋,在那场暗潮汹涌的所谓宴会上,从不允许公开露面的他,第一次有人送来合体的礼服,戴好遮盖异瞳的隐形镜片,做出跟蓝景程极相似的打扮,像真正的蓝家少爷那样被妥善对待。
他以为爷爷终于想通,愿意接纳他的存在。
到头来,不过是个圈套。
叔公一脉的旁支一直对集团虎视眈眈,爷爷却连续削减他们的话语权,旁支里有个沉不住气的表哥,早计划好利用宴会绑走蓝景程,以爷爷最疼爱的孙子为要挟,逼迫放权。
桑连成是随机被选中的工具,以“保护少爷”之名高价雇佣,表哥准备不足,宴会前只给桑连成简单辨认了蓝家少爷的照片,要求届时将少爷带走。
而那时,他跟蓝景程同处少年,身形相似,很容易被认错。
他唯一一次作为蓝家子孙露面,是做了个替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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