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瑜发不出声,沉默地抗拒,她手没劲儿,就用肩膀顶着,不肯进他怀里。
蓝钦额角沁出汗,和滴落的水珠混在一起,他喉咙里挤出破碎压抑的闷声,仓惶攥着她冰冷的手腕。
他不能说话,手机不在身边,无措地去找桌上的纸笔,垫在地板上凌乱写字。
“……别写了。”
桑瑜还呆呆凝视着地上的东西,眼睫动都不动,沙哑开口。
蓝钦嘴唇上被热水烘出的血色褪得彻底,扔开笔不由分说去搂她,无论她多抗拒,他死命地把她困在胸前,发出的气音一声比一声嘶暗,连连安抚地吻她头发。
桑瑜下了狠,用力推他。
蓝钦不肯放,拥着她纠缠,跌撞到工作台下面狭窄的小空间里。
当初——他对她表白,她初次亲吻他的地方。
桑瑜后背全是冷汗,抵住蓝钦,头脑格外清醒,她在昏暗里盯着他泛红的眼睛,轻声问:“手术有生命危险,也许可能性非常低,但确实有,你和奶奶都知道,只有我傻白甜,以为特别安全,对不对?”
蓝钦身上绷得钢板一样,急忙回身去找纸笔。
桑瑜拽住他,“不用解释,你就回答我,对,还是不对!”
蓝钦的背遮住光,许久后,艰难点头。
“好……”桑瑜不让眼泪流出来,目不转睛瞪他,“你本来就是个悲观的人,小事都会乱想,何况涉及到生死……”她狠咬着牙才把“死”字说出,“这两个多月,你每天都在害怕,是吗?”
蓝钦惊悸无助地看着她,像要证明什么一样跟她十指紧扣。
小鱼不许他靠近。
态度冰冷严肃。
这种害怕之于蓝钦,比手术更甚数倍。
桑瑜明白答案了,仰头把泪憋回去,咽了咽,继续说:“蓝钦,我从来没有嫌过你不会说话,你现在为了不必要的手术,竟然要把命赌上……”
“还背着我,默默交代后事,”她哑声,眉心沟壑深深,“要把所有财产留给我?那你告诉我,如果没了你,我要那些钱和房子干什么!”
蓝钦终于扛不住,溢出破碎的哽咽,要把她的衣服攥破。
桑瑜用手背粗鲁地蹭了几下眼睛,拼命克制住疯狂爆炸的情绪,抖着声音跟他断断续续说:“蓝钦,我真的不想和你吵架,也不想大半夜的惹你难过。”
“我可以不生气,这件事其实很简单的,”她努力睁着眼睛,盯进他瞳孔深处,“明早我们就通知奶奶,手术取消,不做了,行吗?”
蓝钦压着她的背往怀里带,合上眼。
桑瑜费力地喘了口气,“或者你把那什么遗嘱还是遗赠,毁掉,撤销,让它不存在,跟我保证百分之百能平安,也可以。”
蓝钦湿淋淋的额头垫在她肩上,用尽力气去抱她。
这两个……他都做不到。
但他能仔细解释给她看,他的理由……
桑瑜懂了,一下子哭出来,赶紧忍住,拼命挣开他,从旁边的空隙挤出桌下的空间,踉跄站起来,冷冷宣布:“离手术还有九天,除了这两个选择,其他的我不接受,你也不用白费力气跟我解释!”
她说完,不管蓝钦的反应,扶着墙走回卧室,蜷缩到床上,扯过被子蒙住头,克制不住打冷颤。
不行,得冷静。
必须稳住了,不能轻易被吓到,还来得及,不算晚。
桑瑜一遍遍催眠自己,把手机握到烫手。
深夜一点多了,她清楚宋芷玉多半睡下,但实在没法忍耐,拨了电话,没想到两声就被接起,老太太极其清醒,“出什么事了?”
“……奶奶,蓝钦,你知不知道,蓝钦把……把身后事都交代好了。”
桑瑜说着,眼泪倾泻而下,匆忙憋住。
宋芷玉静了几秒,低骂两声。
桑瑜牙齿不住磕碰,“我接受不了,我去找你好不好,现在,或者明早都行,告诉我实情。”
“我不在国内,出来敲定他手术的最终方案,”宋芷玉冷声,“后天下午,你过来老宅,想问什么当面说。”
桑瑜把手机塞进枕头底下,身上一阵阵发冷。
蓝钦还没回来,她猜得到,他一定还在桌子底下。
她忍着不去找他,闷在被子里揪扯床单,惊恐惶惑稍稍过去后,剧烈心疼就涌上来,扼住她的咽喉,吐息困难。
钦钦那么悲观,每天是怎么折磨自己的。
又是怎么能跨过这道坎,主动愿意接受手术。
可桑瑜再疼也不能去哄他,一旦她软了,他更没可能放弃。
她浑浑噩噩时,蓝钦终于一步一顿回了床边,躺进被子僵硬地来搂她,她躲开,让他手臂落了空。
他连呼吸都静了。
没一会儿,枕下的手机震动,桑瑜点开,他发了很长的文字,她快速扫过,又狠心扣回去,“蓝钦,我说过了,除了那两个答案,你什么都不用讲。”
“我不在乎你说不说话,我只要你平安。”
她闭上眼,身体缩成一团,贴到床沿上,跟他距离很远,“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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